贪嗔痴爱恋,不是佛家的什么什么什么来着,至于是“什么什么”,她就想不起来了而已……咳咳,不是故意的,她又不修佛,这个可以忽视,跳过。
悟凡大师心无杂念地仍在讲解着道:“……如今,双手相合,掌心相合,止住双手的妄动,收敛放逸的身心,就是息灭‘贪、嗔、痴’也。又掌背为外,代表外境六尘;掌心为内,代表觉心菩提,合掌则代表背尘合觉,为修行解脱之路。而成就佛果,则改合为开,所以佛像掌心向前时,表示放光接引,普渡众生!”
看出来了,再这么下去,她就要被“普渡”了。
“十指代表十方,合十于心口,既表众生平等,又表摄取十方众生归于佛道,施以‘无缘大慈、同体大悲’的普渡,又十方也代表十方佛国,合十于心口,表示以恭敬心供养十方佛菩萨,并摄取十方佛国的功德,庄严自心,成就善根……阿弥陀佛。”悟凡大师口诵佛号,朝林依蓝轻轻一揖,道,“女施主可明白了?”
林依蓝微微一笑,并不答。
悟凡大师又道:“当日大梵天王在灵山请佛祖讲经,献一朵金婆罗花与佛祖,佛祖拈起金婆罗花,意态安详,默而不言,时,众人面面相觑不解其意,唯迦叶尊者破颜一笑,佛随即将衣钵传于迦叶尊者,女施主,可解其中之意?”
“佛不度佛,但以心传心。无相涅盘,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佛祖拈花,迦叶微笑,就是以心传心。道在一念之间,一念成佛,一念成魔。”
悟凡大师轻轻颔首,也是破颜一笑,手下十指游走在琴弦上,流音清宁,“合十于心口,表示我们的心要修十波罗蜜才可成佛,即修布施、持戒、忍辱、精进、禅定、智慧、方便、愿、力、智波罗蜜等十种。又华严十玄门、普贤十愿王,都表圆满之义。双手合十,即表圆成佛果……”
林依蓝收起庄严神态,复又懒散的托腮听着琴音,顺便听着悟凡大师不肯停歇的讲解,出家人……当真执拗啊。
“凡尘俗世,出家人本不该过问,只是有关于女施主,也是贫僧六根未尽,该有此劫。”琴音不断,悟凡大师却换了说法了。
林依蓝不禁的正襟危坐了。怎么?他打算开金口了?
“林家,三代在朝为官,门生故吏遍天下,相父本该安分守己,守着家业平安到老。无意间,他得到一本密书,说是天书,能晓过去知未来,上有他一生荣华富贵缩影,竟然是一字不差,有许多过去发生的事情,竟然也是一模一样,与事实一般无二。他便妄图干预未来……”
干预未来,那是吃饱了撑的了吧?不对,等一下,刚刚悟凡大师好像是称呼谁“相父”来着……不是吧?
悟凡大师似乎没发现林依蓝的异样,缓缓诉来:“天书有预言,他却未曾看全部,便草草的以为自己是能够登上最高处的人,我劝他不住,不想最后落到父子仇视的地步,才决定出家的,可是师傅说我六根未尽,不肯给我剃度,说是要等我了却红尘事了,才能让我真正剃度。”
林依蓝结结巴巴地道:“那,那你不就是……就是……”
“不错,贫僧俗家名字,林墨凡。”悟凡大师缓缓道,双掌合十,不愠不火地一躬,才又若无其事地抚弄琴弦。
林依蓝坐在那里,完全的目瞪口呆了……不对,她望天,别人看不见她的目瞪口呆,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这个时候、此时此刻有多狼狈。
悟凡大师就是林墨凡……那不就是,林依蓝的哥哥!可是她不是真的林依蓝啊,她不认识林墨凡的,如今,实实在在的一个林墨凡就摆在她的面前,她居然不知道,她怎么会这么惨烈?迟早会被戳穿的呀!
林依蓝稍微冷静了一下,往林墨凡……哦,不是,她往悟凡大师那里看,他神态平静的望了过来,眉目祥和,没有半点不对劲的地方。
不对啊。为什么?为什么林墨凡……好吧,林墨凡就林墨凡,为什么身为林依蓝的哥哥,林墨凡对于自己的妹妹完全一副不认识自己的事情,一点都不感觉到意外?还很理所当然?
“女施主,可是还有话想问?”林墨凡……还是叫悟凡大师比较习惯一些,悟凡大师停了琴音,轻轻道,仿佛是看穿了林依蓝的心思了。
林依蓝只能顺从的点点头,道:“是,正是。悟凡大师,你就不想对我说些什么?”
“女施主觉得,贫僧该说什么呢?”
“林依蓝不认识林墨凡,大师不觉得,很是讶异么?或者,应该觉得很奇怪才是?”
悟凡大师缓缓起了身,站下蒲团,双掌合十深深一鞠,道:“阿弥陀佛,悟凡乃是出家人,出家人不认识在家人,这是理所当然,在家人不认识出家人,也是人之常情,林施主何必执着于此?”
林依蓝便坐在那屋檐下,不动不移,就这么看着他,仿佛是不信的,“悟凡大师说的,也似乎有道理,却是没道理。就算再陌路,也该是曾经相识一场的,出家人、在家人也不必执着于要分清楚吧?”
“林施主慧根独具,果然一点即通,贫僧……惭愧。”
“不,我说了我是没有慧根的。”林依蓝说着起了身来,“我只是好奇……为什么?”
其实,林依蓝有想抽自己两个大嘴巴,但是最终还是压抑下去了,毕竟自己打自己是不科学了,再者说了,如今林墨……悟凡大师的态度很奇怪,不如趁机探听点别的?
瞧她,多聪明,时时刻刻不忘记要替自己寻找活命的筹码,也是难为自己了,如果,没有这一切,她或许活的更开心了。没有穿越,她在自己的世界里好好的,不会有人想要她的命,她干什么要费这个力气?
悟凡大师摇头,再摇头,三度摇头之时,便道:“该知便知,不该知便别知。相父杀了先帝,将先帝头颅悬挂在正德门上,慕南天如今想替父报仇,你又自动送上门去,这说到底,便是一段孽缘,缘起缘灭皆有因有果,林施主,贫僧劝你放下,别为了往昔之事,种下今日因,来日要自尝果。”
因果么?林依蓝深深吸口气,抬头望天,低头看了地,终究是摇头,道:“今日因、来日果,我终究没有慧根,无法圆大师普度众生的愿。”
“普度众生不是贫僧的愿,而是贫僧该做的因,要成佛的果,必要种此因,才能得此果。种善因得善果、种执因得执果,林施主,你当真如此执着?”
林依蓝迎着悟凡大师深不见底的眼眸,迎着他淡若春风的微笑,坚定道:“是,我便要如此执着。”
“那悟凡也不能再说什么了。阿弥陀佛。”悟凡大师浅浅一揖,眉目宁静。
道,在一念之间,一念成佛,一念成魔。
终究,还是见了林墨凡了,可是又如何呢?
林依蓝耸耸肩,在觉远不远送的目光里,缓缓步下长长石阶。
林墨凡出家为僧,林墨凡不再是林墨凡,连朝廷都不知道他在哪里,于是他成功的逃过一劫,可是,他不像是会组织人马去反抗慕南天的人,他如今口口声声念着的,都是他的佛,脑子里想的,也是他的佛,那么,打着林家旗号的人,会是什么人呢?
暂且不理会慕南天有否欺骗她的因素,剩下的,便是无尽的谜团了。难不成,如今的林家,还有第三个人存在?
林依蓝脚步略停,抬头,望见头顶的一片青天,晴天啊,初秋白云已见稀薄,难不成,她的命也该跟着一样稀薄了?
轻轻叹口气,她不再迟疑,加快脚步下了山。
“王妃。”马车的车夫见到她便连忙一揖。
“免礼了,青竹呢?”林依蓝想起那个自己吩咐要候着的丫鬟,她不见人影了。
车夫指了指车厢里,道:“青竹等了一会儿就说倦了,进车子里,这会儿还没出来呢,可要小的……”
“不用了。”林依蓝拎着篮子冲他摆摆手,径自上了车。
车里头,青竹果然是闭目睡着的,听到了有人上车的响动,这才睁开眼睛,一看,就看见了自己的主子睁着大眼睛在看自己,“王……王妃!”
她吓得骨碌着就爬了起来,还险些撞着了林依蓝。
林依蓝眼明手快的,连忙往后闪,手里抓住了车厢,“我说青竹,你慢些成么?这么毛毛躁躁的,是想吓死你主子么?”
“不,王妃,青竹不敢!”若不是在车里,青竹都能跪下来了,虽然实际上也差别不大,她这会儿已经是跪坐下来了。
林依蓝摇摇头,把篮子往她怀里一丢,径自坐下来,懒洋洋地道:“起来吧,这车子里就咱们两个人,你跪来跪去的,我瞧着也眼晕,起来坐着吧。”
青竹磨磨蹭蹭的,这才提着篮子起身,在林依蓝的对面坐下。因为是王府的马车,奢华是一回事,舒服也是相当考究的功夫,这马车里的空间是很大的,林依蓝大可以躺下来了,这马车,还是她特意要青竹去找辆别太扎眼的,才有这模样。
普通人家的嘛,那自然是没得比,王府是皇亲国戚啊,镇南王府,仅此于宫城呢。
林依蓝躲留心瞧了一眼青竹脚下,便闭上眼,合起那一抹高深莫测的意味,靠着车厢打盹了,“青竹,吩咐车夫回程的时候在‘连圣堂’停一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