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肝,来,进来坐坐我们的新秋千,我早上忙了一早上,特意帮你做的,"乔花花谄媚的声音,隔着墙根,也能听见。
黎洛赶紧让开,充分摆出一个开明婆婆应该有的姿态...儿子喜欢,胖就胖吧,说不定儿子和唐玄宗一样的品味呢?找了个杨贵妃当媳妇儿呢?
叫小心肝的丫头颐指气使地出现在门口,头上的羊角辫儿早就因为疯玩而散落得乱七八糟,她还不忘抠了抠自己的鼻孔,发出一个浓厚的鼻音,"嗯..."
然后连叔叔阿姨也不叫,直接就蹦上了秋千,肥硕的小身板晃当了两下,对着门口吼出声,"我太胖了,动不了,赶紧来推我!"
两个人对视一眼,决定晚上好好教育一下儿子,矫正一下儿子的品味。
同时也传递出了一个安慰的信号...他们的儿子,绝对是威武不能屈的,对吧?对吧!
可,乔花花同学显然再次刷新了自己父母对自己的认知...
他愉快地应了一声,一溜烟跑到秋千后面,用出吃奶的力气,狠狠推了一把小心肝,"小心肝,舒服吗?"
"舒服,再用力一点!"
小丫头当得老高,哇哇大笑。
一旁的'父母大人';看得再次目瞪口呆,黎洛更是听得面红耳赤。
这是...两个五岁小孩之间的对话吗?为什么听起来那么邪恶?
石化的父母站在原地,用着自己仅存的耐力和素养,听完了以下整个对话...
"乔花花,你是没吃饭吗?再用力!"
"哦哦!好...哎呀!呼!哼!"
"好,好棒!乔花花,好样的!"
"喜欢吗?小心肝!"
"喜欢,喜欢。我爱死你了,乔花花!"
"那我再用力一点,你要一直喜欢我哦!"
"好,你用力!很好!就这样..."
直到黎洛都觉得自己心脏快要停跳了,小心肝才心满意足地从秋千上下来,像是逗宠物一样,摸了摸乔花花的头,"今天表现不错。晚上我再来,我们继续。"
黎洛和乔司南差点喷出一口老血。
乔花花却极其顺从,又一脸谄媚地,将小心肝送出了院子。
转身,看到自己的父母一脸不赞同地看着自己,"妈咪,你们想说什么?"
这种时候,只能父亲大人出马了。
乔司南上前,扣住花花的小脑袋,看了看身后的黎洛,'慈爱';地开口,"儿子,我们来谈谈,你以后要选什么样的女盆友..."
乔花花脚步一顿,一脸高深地看着他们,最后,还老神在在地将手臂圈在了自己的胸前,"你们以为,我喜欢小心肝?"
难道这还不明显吗?
乔司南尴尬地点头,"我们从长计议,这..."
乔花花小嘴巴一抿,直接一记白眼抛出来,对自己的父母表达了充分的鄙视之情...
"你们以为人人都和你们一样,整天爱来爱去不嫌烦吗?昨晚我又听见你对我妈咪说我爱你了。你以为我和你一样,没出息吗?"
乔花花嘿嘿两声,看了一眼门口,才压低声音,"你们没发现吗?小心肝天生大脚丫子!"
这品味...
乔司南额头开始冒冷汗。
"她脚丫子那么大,以后我组建一个足球队,她女扮男装来帮我踢球,我就发达了!哈哈!"
乔花花一脸兴奋,跑到黎洛身边,"妈咪,你说我说得对不对?昨晚我看球赛的时候,我就这么想了!我一定要把小心肝拿下!"
她宠爱地看着花花,弯腰,亲了亲他的小脸,"原来花花想得这么周到。是你爸爸思想太不纯洁了。我替他给你道歉。"
花花满意地点了点头,"罚他晚上不准再肉麻好了,我在隔壁都已经快听不下去,要吐了。"
乔司南气得差点心肌梗。
这到底还是不是亲生的?虽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可这小子,也太会坑爹了吧?
乔花花心满意足地奔向厨房,"小素小素,亲爱的小素,我的胡萝卜煎饼好了吗?"
黎洛收回视线,落在一脸无奈的乔司南身上。
两个人,在温暖的秋日里,忽地相视一笑。
幸福,大抵就是这个模样了吧?
他上前,握住她的手,与她十指交扣。
这二十四孝老爹加二十四孝老公,他是要心甘情愿地,做到底了...
老宅的门被人敲响。
两个人相携迎出。
门口,站的是叶婉,不请自来的叶婉。
她看着黎洛,"我要给我的孩子报仇。你们,帮我。"
乔司南早就知道会等来这样的回答,对一旁的乔飞颔首。
乔飞立刻上前,站在叶婉面前,"叶小姐,我们需要你先帮我们找一个人。"
叶婉一愣,"谁?"
海边别墅。
叶婉熟练地输入密码,"他曾经带我来过这里。二房的所有房产我都知道,只有这一栋海边别墅。"
她记得自己傻乎乎地还对他说,以后老了,就来这栋别墅养老。
到现在为止,也想不出当日的乔正宸脸上有任何的异色。
"我们以前来这里过周末的时候,这里就什么人都没有,佣人也没有。"
叶婉站在门口,"我不进去了。你们自己进去吧。"
乔司南淡淡扫了她一眼,"乔飞,你在外面保护好叶小姐。"
他独自一人,踏进别墅。
这栋别墅他当然认得,乔远山喜欢在子女十八岁的时候送生日礼物。
自己得到的是一艘顶级游艇,而乔正宸,则得到了这栋海边别墅。
洛倾倾说,在这里曾经见到过一个毁过半边脸的女人?
他想起那日去找童家老佣人的时候,乔飞也曾经说过同样的话。
乔司南没有走远,只是在门口逡巡了一圈,目光,最后落在了门口的矮柜上,淡淡停顿了一秒。
很快,收回了眸光。
快步出门,"走吧。"
"大少?"乔飞有些愕然。
按照这个时间计算,乔司南只是在门口玄关转了一下,怎么就出来了?
乔司南却已经礼节性地拉开车门,对叶婉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两个人上车,车里的空调十足,驱走了冬日的寒意。
有落叶被乍起的秋叶晚风卷来,打在玻璃上。
乔司南冷冷地看着叶片滑落,"起风了。冷了。"
叶婉面无表情,木讷地看着窗外。
自己现在,和行尸走肉又有什么区别?
唯一支撑她活下去的理由,不过是仇恨罢了。
"乔家在城郊山顶有一个牧场,里面养了好多狐,"乔司南转头,淡淡地看着叶婉,"天气冷了,不如邀请正宸一起,去猎狐吧?这可是乔家的传统。父亲去世以后,我们就再也没去过了。"
叶婉转头,看着他。
眼里没有一丝起伏,就连声音,也没有一丝温度,"好。"
秋日高远,天空一碧如洗,难得有这么好的晴日。
乔正宸驱车和叶婉来到山顶牧场,前者温和地将一袭浅灰色羊绒披肩拢在她的肩头,"别着凉。"
乔正宸温和一笑,带了几分宠溺,"好几年没来了,以前父亲让人养着的那几头金狐肯定大了,我打了来,给你做一个小暖腰。"
叶婉一笑,"我等你。"
她不会骑马,所以在入口处等他,也属平常。乔正宸不甚放心地看了周围一眼,乔家一脸风霜的老男仆笑着开口,"二少爷若是舍不得二少奶奶,便一起进去吧。只不过这林子下面阳光更少,怕会冷着二少奶奶。"
他是乔家的老佣人,在这里看了几十年的林子,帮乔远山养了不少的猎物。
乔正宸将佣人手中的马缰绳接过来,在手中绕了几圈,拍了拍马儿的头,"我很快就回来。你在这里等我,不必去林子里吹风了。"
叶婉应了一声好。
山谷里,安静得只能听到鸟儿扑棱着翅膀的声音。
老仆上前,"二少奶奶,到我小木屋里等吧,那边备好了热茶。"
叶婉嘴角拉平,温婉的笑容瞬间消失,"回你的小屋去。听到任何声响,都不要出来。"
老仆一愣。
"去!"
低低的引擎声,远远传来,最后,越来越近...
"拿着!"
黎洛从另一侧上车,用力将车门合上,将手中的长条形黑色裹布包直接扔给乔司南。
长长的枪管蕴藏着无限的精准潜能,而那厚重的铜质枪托,则无声地暗示着它的危险程度...绝对足以一枪毙命。
乔司南看着叶婉,"父亲说,要学会打猎,在冬天到来之前,给自己心爱的女人猎一身皮草。这才算是真男人。"
这是乔远山对他们的教导。
他,没有忘记。
只是不知道,此刻在林子里的那个人,他的手足,是否已经忘记了。
他在世的时候,大家都明争暗斗,他去世了,谁还会再手下留情?
叶婉看了一眼他身旁的黎洛。
她也是一身黑衣打扮,神仙眷侣,是不是就是指的这样的他们?
叶婉心生羡慕,却并不嫉妒。
她十分平静地跨了一步,让出了白色木栅栏的入口,"我和黎洛在后面走。你可以骑马去。"
黑色的骏马,黑色的男人,无声无息,如肃杀的猎手,悄悄地,潜入林中...
叶婉突地抬头,在马蹄声再度消失之后,才看向黎洛,"我不会后悔。却也不会快乐了,对吗?"
黎洛心酸,心疼地上前,双手握了握她的肩膀,"相信我,只要再遇到真正好笑的事,你也会笑出声来。快乐,其实一直都在的。"
地面有厚厚苔藓,也有各种突起的石头,还有蜿蜒而过的细流。
两个人,谁也没有说话。
只是在一步一步朝前的过程中,静静地等着。
没有任何交流,却彼此心知肚明,自己在等什么。
几分钟之后,左侧的林间空地处,终于,传来重重地一声坠落声,接着,是马儿惊恐的嘶鸣...
两个人对视一眼,快步朝前小跑而去...
到达空地边缘,远远就看到乔正宸的枣栗色马儿惊疯了一眼跑开,瞬间不见。
而它的主人,此刻正坐在林间的空地上,捂着自己的腿部,像是受了伤。
淡淡的血腥味,随着顺势而来的山风,钻入鼻尖。
叶婉却站在原地,一步也没有动,也没有打算要动。
看着他,托着那管猎枪,对准面前的乔正宸,他的弟弟...
"乔正宸,你该死!"
气势如虹,直破云霄!
咔哒一声,枪,直接上膛!有力的手指,直接搭上扳机,下一秒,子弹就会穿膛而出,直接射入乔正宸的心脏!
乔正宸惊慌抬头,眼神对上一旁黎洛的冷冷目光。
她,一点都不打算阻止!
乔正宸显然完全没有料到会在这里遇到乔司南。
他不是应该在死囚监狱里吗?为什么会出现在乔家猎场?
黎洛与乔司南比肩而立,亦是冷冷。
目光里,带着乔正宸从未见过的冷淡疏离。
乔司南微微眯眼,腾出一只手,缓缓地,拿出一叠照片的拓印版,一张一张地,丢在乔正宸身上...
"这一张,你拍我老婆孕检?"
黎洛凑过去一看,"怎么把我拍得这么难看?太臃肿了。"
乔正宸:"额..."
他从马上跌落摔断小腿,全拜乔司南所赐,他们居然,还有心讨论这些?
他们,都知道了?
这些照片...
他猛地回头,下意识地寻找叶婉。
可她,却早已站到了一颗大树之后。
只是静静地,伴着风声,平静地听着乔正宸声音里的惊慌失措。
女人一旦狠心起来,绝对,比男人要狠心千百倍。
只是他们不懂,所以一直以为女人是柔弱的。
她可以是水,却也能淹死任何自己的仇人。
是的,仇人。亲密的仇人,这是叶婉唯一能想到的,形容自己和乔正宸关系的词语。
"花花是不是你抢走的?"乔司南用猎枪头拨开乔正宸胸前的衬衫扣子,直接将枪管点住乔正宸瓷白的胸膛,往前送了一寸,"说。"
语气不疾不徐,跟那凶狠的动作,形成强烈的反比。
乔正宸抬头,看着林子里漏下的一米阳光,再看看黎洛。
却没有回答。
眼里,是一贯的清隽无辜。
无辜...他居然可以如此无辜?黎洛全身颤抖地看着他的胸口,全身的怒气因子在这一刻,被激发到了极致!
上前,呼地一巴掌,直接扇到乔正宸的脸上!
啪地一声,用足了全力,震得她自己的虎口都在发麻!
这个男人,他的无辜,温雅,柔和,都是他的保护色!
乔司南一脸讶然,完全没想到黎洛会如此动手,张扬而鲁莽,他还以为,她至少会给乔正宸一个解释的机会。而不是这样,直接动手。
乔正宸的脸被打偏到一边,黎洛狠狠啐了一口,直接抬手,将他胸口的一条链子拉扯了下来,紧紧攥在手里...
"这是我和花花的母子链,不用再问了,是他抢走了花花。"
黎洛摊开掌心,让乔司南看到那个金质的长颈鹿坠子,还有坠子后面的日期,那就是花花的生日。
伪装被撕开,剩下的,便只有丑恶...
乔正宸抬手,想要抹掉嘴角的血迹,却发现越擦越多,半边脸,都被染红...
他阴狠一笑,"黎洛,我们什么时候认识的?"
黎洛一怔,什么时候?小学还是中学?自己和乔正芸是闺蜜是同学,和乔正宸自然也认识。
细细算来,十数年了。
"认识你那么久,你身边的人,从洛锦书换到了乔司南,却从来,不是我。"
"说什么呢?我老婆身边的男人从来都只有我一个,"乔司南不满地一哼,"注意你的措辞。"
"呵..."乔正宸不以为然,"我曾经叫我母亲去求过你母亲,让她将你嫁给我,而不是嫁给乔司南。你知道她怎么说吗?她说,洛家的女儿,自然是要嫁给长子嫡孙的,怎么会嫁给一个小老婆的儿子?"
对,小老婆。
这是别人在少不经事的乔正宸和乔正芸面前,对李璇喊了接近三十年的称呼。
是耻辱,永远洗刷不掉的耻辱。
在那些名流眼中,李璇排场再大,也不过是个野。鸡,飞上了枝头,那也只能是一只站得比较高的野鸡,永远,成不了凤凰。
所以上学的时候,这对双胞胎没有朋友。
只有黎洛一个。
乔正芸把她当闺蜜,乔正宸的那份感情,则藏得更深,也更隐蔽。
他本不在乎这些...不像自己的母亲那样,乔正宸把名利看得淡然,身体不好,那便做一个中医就好。本来就是自己的母亲破坏了乔远山和司徒娟的婚姻,他再也不会去抢乔司南的财产。
可让他想不到的,却是自己居然会因此失去黎洛。
这是他最最不能容忍的。
如果是因为身份失去,那么,他就要想办法,让自己成为顺理成章能够娶她的人,能够匹配的人。
乔司南,便成了自己最大的敌人。
后来的一切,也就顺理成章了。
黎洛眸中露出震惊...她从来不知道,原来乔正宸做过这些事。只是如果知道,她也必然不会嫁给他。
"我从来没有把你当成男人看待,你只是正芸的哥哥,如此而已。"
她道出心中所想。
乔正宸却毫不讶异,凄惶一笑,"我知道。"
正因为知道,所以,更恨。
"孩子是你抢走的,"黎洛握拳,"他做错了什么?"
"是我,"他也不挣扎,仿佛说出来,才是解脱,"我本来想杀死他。可惜了...你们还是一家三口团聚了。"
黎洛心口一凉,想起来,又是一阵后怕。
树后的叶婉更是双膝发软,虚弱地靠在树干上。
"那为什么你又不那么做了?"
乔司南声音森冷。
乔正宸却抿了唇,继续开口,"洛锦书中枪,也是我安排的。为的是让黎洛误会你,拆开你们。"
事情败露至此,他只恨不能悉数交代,"一向草包的乔家二公子,也会有枪,想不到吧?还有四年前,你母亲中枪,左手到现在也不能动,也是我做的。也是为了让你以为是黎洛做的,拆开你们。"
黎洛一怔,那一日的情景,还历历在目。
最后的结果,是当时乔司南的不信任,是自己的心灰意冷。
挑了乔司南最亲近的人作为靶子,来针对自己...好险毒的用心!
乔正宸狠然一笑,"都是我做的,你们杀了我好了。"
不知为何,他刚才将乔司南的出现和叶婉联系在一起的时候,就已经绝望到决定和盘托出,甚至没有一丁点的犹豫,在面对那管父亲传下来的猎枪的时候,也没有一点恐惧。
原以为在四年前黎洛新婚夜的时候,自己失去了一切。
现在看来,原来没有最绝望,只有更绝望...现在,他才是真的失去了一切。
孩子...那个在自己面前成了一滩血水,血肉模糊的一团,还有叶婉,那个会做桂花酒酿圆子的女人,自己的妻子...
原来,这才是一切。
是他失去不起的一切。
叶婉那日的失踪,还有这几日的温顺,一切,不过是在演戏。
她早就知道一切了,早就知道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