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脱”杀青了,蓝礼觉得有些空虚。
之前每一次杀青的时候,对于蓝礼来说总是痛苦的,就好像从梦境回到了现实一般。当初结束了“爱疯了”拍摄的时候,他还大病了一场,那种感觉就好像感冒一样,病情本身不是太严重,鼻涕头热咳嗽发烧,小毛病都治愈了之后,身体却依旧无比沉重,头脑昏昏沉沉地,犹如抽丝一般,将隐藏在肌肉和血液里的疲倦和酸痛一点一点地抽出来,才能真正地痊愈。
但这一次却不一样,整个人有种虚脱感,却也仅此而已。内心空荡荡的,就好像辛苦学习了整个学期,一直期盼着暑假的到来,但暑假真正到来时,离开小伙伴们,离开学校,离开繁重的课业,突然清闲下来,反而有些不适应,不是伤心,不是痛苦,也不是不舍,只是确定告别时难免有些淡淡的失落。
回想起过去将近两个月的时间里,每天都是踩着固定的行程表,一丝不苟地阅读剧本、准备表演、进入状态,久而久之,这已经成为了生活的一部分,每天都是辛苦的,却也是充实的;还有之前在布朗克斯体验生活的经历,那是一段无比艰辛的日子,犹如踩着钢丝绳前行一般,却是无比宝贵的日子,不仅成为了亨利-巴特的一部分,也成为了他的一部分。
突然之间就杀青了,蓝礼站在原地难免有些失落。
以萨米、贝蒂为首的孩子们,纷纷涌了上来,和蓝礼一起拍照、签名、拥抱,除了萨米之外,其他的孩子们可能永远都不会出现在电影屏幕上了,这就是他们一生唯一的一次屏幕经历,也是唯一的一次特别暑假,他们都希望能够留下回忆。
只是,这一个炎热的夏天,能否让他们的生活轨迹发生改变,这就不得而知了。
而后,就连不少工作人员都凑了上来,纷纷和蓝礼拍照留恋,试图记录下这难得艰辛、难得痛苦、也难得幸福的一次拍摄经历。没有人知道“超脱”上映之后将取得什么样的成绩,甚至没有人知道“超脱”能否顺利上映,但他们却知道,这一段拍摄经历成为了他们生活中的一部分。
剧组就地解散之后,蓝礼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沿着布朗克斯的街道慢慢行走着、散步着,感受着这片破败区域的混乱和颓丧;再回想起西奈山医院的那群孩子们,即使被宣判了死刑,依旧在孜孜不倦的生存着,犹如不屈不挠的杂草。
生活是公平的,每个人都在面对着自己的困难和折磨,而每个人都在选择自己的应对方法,于是走向属于自己的结局,一步一个脚印,道路上的每一个步伐都是自己走出来的,结局也是自己的选择,不求光明,但求无愧。
布朗克斯的居民们是如此,西奈山医院的孩子们是如此,蓝礼也是如此。蓝礼收拢了自己的手掌,感受着指尖压迫掌心的魄力,前所未有地坚定。
离开布朗克斯,搭乘地铁回到了曼哈顿,穿行在那些又陌生又熟悉钢筋森林之中,试图寻找自己的公寓住所。结果却又一次忘记了所在的街道名字,老实说,搬到新公寓将近一年时间了,他在里面居住的时间却还不到三个月,似乎还不如酒店来得熟悉。
蓝礼有些后悔了,早知道就直接让内森送他回来了。想了想,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号码。
“你应该知道,委托人的话语,我们不能全信,如果他说谎了,这会让我们在法庭上十分被动,这也是我们自己展开调查的用意。所谓的调查,不是让你简简单单地重复一遍委托人的说辞!”
夏洛特-凯莉(Charlotte-Kelly)低着脑袋,根本不敢抬头,双手紧张地交叉在一起,扭扭捏捏地握着,就连隐藏在高跟鞋里,丝袜包裹着的脚趾也都蜷缩了起来。耳边传来那清冷而生硬的声音,没有明显的愤怒或者责任,但隐藏在字里行间的冷漠却带着一股犀利的雷霆之势,让她就连抬起头直视对方的勇气都没有。
平时的马修-邓洛普总是礼貌而疏离的,冰山气质有些生人勿进的套路,却没有任何攻击性。虽然律师事务所里的员工们都有些敬畏他,却不至于害怕,相反,不少女性职员都颇为喜欢他,在暗地里悄悄地讨论着他的一举一动。
夏洛特也不例外。
只是,夏洛特没有料到,工作上的马修完全一丝不苟,不仅严谨,而且严肃,甚至可以说是严厉,那波澜不惊的话语之中却带着疾风骤雨的狂暴,让人感觉自己无比渺小,只能瑟瑟发抖,就连反抗的勇气都消失殆尽。
夏洛特觉得自己就要窒息了,她甚至已经感受不到办公室里还有其他人了,整个空间里鸦雀无声,一片死寂。她完全感觉不到尽头。
办公室的大门被推了开来,一个身影小心翼翼地探了进来,马修的话语戛然而止,可是那冰冷的低气压不仅没有缓解,反而犹如乌云压寨般倾泻下来,连带着门口的那个人都变得胆战心惊起来,但还是硬着头皮说道,“马修,内线电话。”
马修依旧没有说话,对方咬了咬牙,把完整的话语说完,“是一位霍尔先生。”
沉默,还是沉默,门口的助理几乎就准备放弃的时候,却听到马修的声音从清冷地传了过来,“接进来。”
“好的。”助理退了出去。夏洛特只觉得脖子无比酸痛,就连肩膀都僵硬成了一块,几乎就要失去知觉了,但是她却一动都不敢动,唯恐一点点动静就会让马修这座冷静的火山彻底爆发。
马修接起了会议桌上的电话,拉着电话线,走到了玻璃墙的面前,开口说道,“这里是马修-邓洛普。”
“嘿,查尔斯。”电话另一端传来的熟悉嗓音,让马修的嘴角微微抽了抽,“呃,你记得我家在哪条街上吗?我现在有点不太确定。”
马修闭上了眼睛,不动声色地调整了一下呼吸,“我把地址发送到你的手机上。你工作今天结束了?”
“是,刚刚结束。在布朗克斯待久了,突然回到曼哈顿,这种感觉真的很奇怪,我觉得有些不认识这座城市了。虽然我也去过里约热内卢的贫民窟,但那是另外一个国家、另外一片土地。现在同样在纽约,却仿佛来到了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这种感觉真的太奇怪了。所以,我想我有点迷路了。”
马修哑然失笑,嘴角不由就轻轻上扬了起来,“你确定不是因为本来就没有方向感?”吐槽了一句之后,马修意识到了身后正在进行的会议,“你需要我帮你叫一辆出租车吗?我可以提前告诉他地址,直接把你载回去。”
“不,不用。我打算走回去,我从地铁站出来,没有记错的话,就三条街,对吧?”
马修正准备说:前提是方向选择正确,否则背道而驰的话,说不定就直接走向自由女神像了。但蓝礼却满不在乎地道了“再见”,而后就挂断了电话。这让马修再次轻笑了起来,同时也把听筒放了回去,站在原地认真想了想,转过身来,然后就发现会议室里所有人都不自在地移开了视线,包括了夏洛特。
夏洛特重重地低下脑袋,连忙隐藏起自己的眼神,那错愕、那惊讶、那震撼简直无法掩饰,瞬间的大起大落越发让她慌乱起来。心中暗暗祈祷着,马修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异常。
相较而言,身为关注焦点的马修却镇定自若,淡定地扫视了一圈会议室,然后回到了会议桌的前方,重新坐了下来,仿佛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一般,低头拿出了调到静音的手机,将地址快速编辑发送了过去之后,就再次开口说道,“我们必须重新开始调查,然后再和客户进行沟通……”
会议结束得比想象快,目送着马修离开了会议室之后,夏洛特终于放松了下来,紧绷的肩膀线条松弛了下来,旁边的同事纷纷上来拍了拍夏洛特的肩膀,表示安慰。夏洛特振作起精神来,摇摇头,她知道,这都是自己的错误,马修的责备都是有道理的,这种级别的错误,本来就是菜鸟必须缴纳的学费,幸运的是,马修至少还愿意教她。
“刚才那个电话真的是太及时了,不然我都觉得要窒息了。”旁边有人低声说道,夏洛特不由愣了愣,然后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之中。
马修将自己的午饭时间提早了三十分钟,他终究还是有些担心蓝礼。
蓝礼那家伙很聪明,毋庸置疑,但他的生活能力却糟糕透顶,冰箱从来不懂得填充,衣服从来不按时清洗,杂物从来不按时整理。马修相信,蓝礼很有可能找不到回家的方向,然后顺势就待在哪个路边的咖啡屋,或者是找到一间超市,席地而坐,翻阅一本书籍,不知不觉就忘记了时间。
这不是马修的胡乱猜测,以前就发生过,而且不止一次。
他至今都记得伊迪丝-霍尔第一次给他打电话,那个礼貌而清冷的声音,询问蓝礼的下落,霍尔家倒是一片淡定,丝毫没有人担心蓝礼的去向,如果不是伊迪丝,估计甚至没有人察觉到蓝礼的消失。最后,马修在一间乐购超市(Tesco)的麦片区找到了蓝礼,当时蓝礼正在阅读“变形记”,津津有味。
回到蓝礼的公寓,从门楣上找到钥匙,拉开滑门,看到了地面上随意散落的帆布鞋,马修就知道,那家伙终究还是找到了回来的路。难道是因为曼哈顿岛比较小的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