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然是个不折不扣的文官,很文弱的那种。
曾经起幽都怀疑过,一巴掌过去,何然会不会魂归西天。
何然独自站在众人面前,面无表情,也没有怯场的意思,只是冷淡道:“臣有一问。”
齐兮挑眉,笑容饶有兴趣:“你讲。”
“君上想用几日打下通山?”
齐兮搭在椅座上的手微微一顿,缓缓将球踢回去:“你觉得呢?”
接住球的何然不慌不忙,伸出手:“三日。”
已经过了一日了。
何然毫不怀疑,齐兮若是那日下手再狠一些,足可以宰了奚宇。
但他没有。
剩下的两日,齐兮到底有什么目的呢?
起幽自从有孕,就变得多梦,失常做些她所不能理解的梦。
这日摇椅上,如常酣睡。
梦中似乎是到了一片茫茫之地,细究下去,是她初次来鬼界幽冥之时,开起的大片幽冥之花。
《法华经》以偈问曰:
“雨曼陀罗曼珠沙华,栴檀香风悦可众心
以是因縁地皆厳浄,而此世界六种震动
时四部众咸皆歓喜,身意快然得未曾有”
人间称谓她们是恶魔的温柔。
自愿投身地狱的花朵,在黄泉路上做引,在幽冥深处盛开。
“少主。”
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起幽回头,见到燕语站在大片彼岸花中,恰像站在了自己的彼岸。
其实不过是隔着一片花海而已。
她微微一笑:“耗了这么大力气入梦,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燕语咬唇:“是属下冒昧了。”
起幽摇头,她既然选择了入梦,就说明这件事不但急切,还要完全保密,眼神示意她继续说。
“属下现在身在鬼界幽冥谷。”
起幽微微有些吃惊,有微风吹过,淌过花海,带起大片残叶。
她本能的屏住呼吸。
彼岸花的毒性不大,但量多也是要命的。
燕语行了一礼,娓娓道来:“是徐缈尘的计划要开始了。”
徐缈尘想要斩断与凡间的联系,就必须要从各地下手。
东荒一处早已经设好,这也是当初留在东荒做那几个月少主的原因;
南荒一处,是现在滞留的不死城;
鬼界一处,幽冥谷深处彼岸花尽头;
“剩下的,就是魔界和天界了。”
燕语抿唇,好像是难以启齿,挣扎犹豫,半晌才道:“我原以为,我可以好好护着少主。”
她可以替起幽来鬼界施法,但魔界不行。
天界有徐缈尘,他可以说服齐兮,甚至支配齐兮,但起幽现在的情况,实在不适宜大动干戈的施术。
起幽微微一笑,对她道:“燕语,谢谢你。”
谢谢她来替她施术,谢谢她肯告诉她这些,让她还有时间周旋,而不是选择愚忠的一味隐瞒。
“徐缈尘的意思,魔界到时候会有人去施术,但我······”
起幽了然,燕语并不信任徐缈尘,也不肯将这么大的事隐瞒。
“你真是一个奇怪的姑娘。”起幽忽然温柔的笑起来:“明明那么喜欢他,却为了主人,选择怀疑。”
燕语低下头,并没有羞涩的表情,再抬头,起幽在她眼中看出一点悲伤:“因为,你是我的第一位。”
起幽眼角划出一点泪水,眼前的人渐渐模糊起来。
她终于还是醒了。
脸上有泪水,是苦咸的味道。
站起身跌跌撞撞的走到书桌前,她胃里翻腾起来,抓起锦盒中的一粒金丹,含在嘴里。
她的肚子有些痛,这是一种陌生的,让她完全无力的疼痛。
缓缓的坐下去,她微微急促的呼吸着,殿外传来脚步声,有人通传:“君后,魔界东部有急报传来。”
起幽抬头,掩住眼中的一丝痛苦,走到外殿主位上端坐,沉声道:“传。”
来人推开殿门,恭敬的端上急报。
急报展开,起幽冷笑一声。
东部受袭,看来有人终于按捺不住了。
东荒。
常宁在长廊边坐下,看着院中万年老树落下枯枝败叶。
她看了一会儿,觉得眼睛疼起来,反手一挥,落叶被卷起,粉碎的一干二净。
“小姑娘,身上的戾气不小。”
一阵调笑声传来,常宁看过去,却是一位抱着酒坛子的美男子,他脸上有些醉意,只是那眸中的冷意让她极度不适。
她讨厌这双眼睛。
男人似乎感受到她目光不善,遮住自己的眼睛笑起来:“素语,你身边这只小妖精还真是不好拐啊。”
有温热的手搭上了肩,不轻不重,常宁闭了闭眼,没有说话。
素语感受她不悦的情绪,乖觉的收回手,对着继续喝酒的鹤呈仙君哂笑道:“即刻出兵,如此潇洒,仙君是不打算走了?”
鹤呈仙君扔了空了的酒坛,摆摆手:“我有那样不省心的徒弟,怎么可能不走?”
素语点头:“这回改变路线,不知道是对是错。”
“救急不救功,锦上添花有时候还惹人嫌呢,你去魔界,这叫雪中送炭,记一辈子的知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