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江花月夜(小说)张宝同 018.6.11
公元705年,中国历史上发生了一件大事,月0日(正月二十二日癸卯),太子李显、宰相张柬之和崔玄暐等大臣发动兵变,逼迫女皇武则天退位,恢复李家王朝。所以,这年被称为神龙元年。
神龙元年的阴历三月,张若虚因公务乘船从江城顺流而下,赶赴九江。三月十三日丑时,小船来到了彭城。彭城为洞庭湖汇入长江出口的一个小镇。此地自殷商始水路繁忙,渔人商贩不绝如缕,南距岳州城15华里,西通巴蜀,东达宁沪,北至中原,南接岭南,古为三湘四水货物通衢集散之地。《水经注》曰:“江水右会湘水,江水又东,左得二夏浦,俗谓之西江口。又东径忌置山南,山东即隐口浦矣。江之右岸有城陵山,山有故城。”彭城也曾为朝廷放逐之地,迁人骚客和文官武将多会于此,故有“城陵逐末地,迩亦有儒风”之说。所以,他想在此地逗留两日,以饱览此地的山水江月。
住进小镇的旅店,稍做歇息,已是傍晚酉时。得知城陵山顶的崖边有一潇湘酒楼,为小镇声名显赫之去处,常为商贾诗人游兴之地,便想去此一游,一为游览观赏,二为饮酒作乐。于是,他从旅店出来,从小镇走过,顺着一条石阶小径朝城陵山顶走去。
张若虚已过不惑之年,担任兖州兵曹一职,为八品官职,相当于现代区级领导。他虽为军中官僚,却精通诗文,与贺知章、张旭、包融并称“吴中四士”。诗文以绝句见长,写景、抒怀之作风格独特,清新洒脱。听说酒楼留有名人墨客之诗文字画,便想饮乐拜读,以解旅途风尘。
从江边坡地上到山顶,便到了潇湘酒楼门前。抬头一望,这四层酒楼古朴简约,岁月沧桑。因占居着青山一角,面江临壁,使得此楼高壮极目,日月悬空,气势危然。但周围有密林翠竹和花红叶绿,为此楼平添了许多灵气,有种置身世外的宁静安详。
店员见他身高七尺五寸,衣着青色的八品官服,戴着乌纱帽,英俊豪爽,气度不凡,便十分客气地把他带到了顶楼。顶楼为一包厢雅座,古朴精美,富丽堂皇,四处挂着名人字画,每一件用品都十分地名贵。包厢之外有很大的观景台,站在此处,居高临下,极目远眺,可看到大江的尽头和远山近景。
此时,夕阳西下,红霞万丈,回光耀目,金光迷离。宽敞的江面上半边金辉,半边阴凉。对面江边是一片平坦的荒野草地,开着大片大片的映山红。山花连着青坡,青坡映着山花,鲜红艳丽,连绵数里,仿佛红遍了半边天。江风阵阵吹来,可以闻到浓郁的香气。江中有一脉长洲孤岛,沙鸥云集,时而成群地飞越上空,时而悠闲地停落在沙滩。满目的青山绿野,少有人烟,江天一色,春花正艳,黄昏落日的景色让人迷醉。
听说张若虚光临,店主特来拜见,先请张若虚入宴,再请张若虚观赏历代名人的诗文字画。来过此处的文人名士并非盛名,但留下的诗文字画却是精彩独到,诗情画意。主题多为春江月夜,花红人美。
回到楼顶的观景台时,天色已黑。月亮尚未出山,只能看到天边露出的几颗星星,江面与花景已消失在夜色之中。观景台上摆着一四方木桌,桌旁悬挂着一大红灯笼,灯笼的亮光照在桌面上。桌上摆着一壶老酒和一个酒杯。
待他坐在桌边,一清秀女子过来为他斟酒,然后,立在一旁。两位花枝招展的年轻女子走到桌旁的一条长凳上坐下,开始弹着琵琶,奏着月琴。她们弹奏的是民间流行的歌舞小调和从乐府流传而来的舞曲。有些曲子他早已是耳熟能详,十分地熟悉;有些曲子则是当地的民曲,闻所未闻。但两位女子技艺娴熟,得心应手,将一支支曲子演奏得古朴灵透,出神入化,让人时而感觉如空谷幽兰,时而感觉如山涧鸣泉,时而感觉如昙花怒放,时而感觉如彩云飘飞。
此时,夜空明朗,繁星满天。几杯酒饮过,张若虚已有几份醉意,举目远眺,仿佛看到春天的江潮汹涌浩荡,与大海连成一片,一轮明月从海上升起,照耀在千条万条的春江之上。江水绕花丛,明月照松林,江天成一色,一轮月高悬。
面对春江明月和夜色花香,张若虚不禁思亲恋妇,感叹起离愁别绪:孤轮明月,霜天一色,江流蜿转,月下孤舟。望长江思绪万千,看明月泪眼朦胧,不知有几人能趁着月光回家,唯有那西落的月亮摇荡着离情,洒满了江边的树林。
想到这里,一股难以遏制的激情在胸中奔涌,他要把这思亲恋家之情写下来,以为慰藉。他让斟酒的女子在一旁的几案上铺开纸张,取笔研墨,一旁掌灯。他触景生情,感慨万千,饱醮汁墨,挥笔疾书,写道: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
江流宛转绕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
空里流霜不觉飞,汀上白沙看不见。
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离情别绪是古代文人写诗作词的永恒主题。而这如梦如幻一般的春江明夜,让诗人不禁涌起对家人的一往深情。抚今追昔,奔波一世,此时已是年过半百,却是功名甚微,回想与家人多年的伤情别离,感慨月梦花香,越发感到心中的孤单与悲凉。感怀之极,一阵悲凉袭上心来,泪水模糊了眼帘。
张若虚为扬州人,父母已年近七旬,妇人已是三十许多,膝下有一儿一女,儿子已十七,女儿今十一。自十八岁起出外求取功名,至今已有二十七年。这二十七年中,因山隔水阻,路途千里,他回家的时间只有寥寥数次。他思念最多,眷恋最甚的是妇人。
妇人金凤,原是扬州春霄茶馆的一名卖唱的歌女,天生丽质,聪慧伶俐,从小受到家庭的艺术熏陶,练就一副金嗓子,常随父亲到春霄茶馆卖唱,每当父亲玉笛吹起,她高歌一曲,顿时,整个春霄茶馆便如痴如醉。但张若虚只是有所听闻,并未亲眼所见。
二十年前,那时他已是二十五岁,已为河南中下县丞九品上官职。那年春季,他求得功名,衣锦还乡,父母甚喜,却也为他未曾婚娶而甚忧。虽有多名富家小姐登门相见,可是,皆因容貌不秀,神色不雅或是娇媚过甚而被他一一回绝。这让父母好是苦恼忧虑。
扬州为京杭大运河之繁华都市,运河古渡为水陆要塞,货贸集市。街道自古为官府要人和社会名流所占居,盖满了青砖灰瓦的高房大院。座座楼房雕梁画栋,飞檐斗拱,精致华丽,气势恢宏。沿街两侧酒肆、茶馆、饭店、旅社、药铺、杂货铺、油盐店栉比鳞次,一家连着一家。行人游客,人来车往,络绎不绝。入夜,店铺灯火通明,香气满街,红尘百世,美女如云。到处是一派歌舞生平的繁华景象。
一日戌时,天色虽黑未晚,他与旧时好友饮酒之后,从街道的春霄茶馆门前走过,听到有人在唱《后庭花》。《后庭花》又叫《玉树后庭花》,以花为曲名,本是乐府民歌一种情歌的曲子。南北朝末代皇帝陈后主陈叔宝填写新词,词为“丽宇芳林对高阁,新妆艳质本倾城。映户凝娇乍不进,出帷含态笑相迎。妖姬脸似花含露,玉树流光照后庭。花开花落不长久,落红满地归寂中。”此歌为宫廷乐府之经典,能在民间听得,自然让张若虚感到惊异。他侧耳倾听,这歌唱得凄婉清丽,幽怨缠绵。
于是,他忍不住地进到了茶馆,见茶馆里坐满了人,在几十张茶桌的中间,有一位中年男人长笛横吹,娓娓动听。一位妙龄女子在清歌曼唱,款款深情。那歌声如莺啼凤鸣,余音绕梁,仿佛把人的心要溶化了。再看那女子的容貌,更是清明灵秀,美艳如花,让人看去,由不得要有“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的感叹和惊讶。因为所有的茶桌都被人点据,他只好站在过道上朝那女子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向别人打听,得知那女子叫金凤,今年一十七岁,尚未婚嫁。
夜里,张若虚满脑子只装着那位金凤姑娘,想着她的明媚笑脸,想着她的金歌玉喉,一夜未曾入眠。第二天天未黑,他早早就来到茶馆,要了那张离演唱地点最近的桌子,一直等着。等到演唱开始,他连续三次点唱《后庭花》,这自然引起了金凤姑娘对他的注意。连续三天五日如此这般,金凤自然看出了这位身着九品官服仪表堂堂的男子对她的深情与迷恋,而她也在仰慕着他的斯文儒雅和英俊潇洒。当张惹虚将一首求爱的情诗给她之后,她很快就回了他一首诗,委婉地表达了对并蒂莲开,鸳鸯相依的向往。(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