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庭养老的困境张宝同 018.6.18

我这两年回老家，见到了一位许多年没有见的老同学，她对我说为了照看父亲，她已经在汨罗呆了十年，而她自己的家是在安徽芜湖。她父亲90多岁了，最喜欢她这个宝贝女儿，所以，一生病就要她呆在身边，因为她本身又是护士。按理说照管老人是儿女们共同的责任，大家要一起轮流值班。可是，她父亲只想让她呆在身边，所以，每次她刚一离开没几天，父亲就要打来电话，要她马上回来。所以，这10年来，她几乎就一直呆在汨罗父母的身边。我就问她家里人是不是很有意见。她流着泪说没办法，父亲老了，打电话要她来，她不能不来，可是，管了父亲就不能和家人在一起。所以，丈夫和女儿都对她很有意见。我妈的邻居也是位孤寡老人，也是快90岁的人了。为了照管她，住在长沙的女儿已经在她这里住了五六年了，事实上已经把家搬到这里来住了，只留下丈夫一人呆在长沙。

我说的这些都是幸运的老人，有儿女们在身旁侍候着关照着。可是，真正可怜的是那些没人照顾的老人。我妈家还有位邻居，也是快到90岁了。儿子在长沙，每周只能开车过来看她一次，然后过上一夜，第二天就离开了。老人因为孤独，就养了一大群猫来给自己做伴。所以，她每天早上要去菜市场给猫搞些鱼肠子，烧熟来喂猫。所以，搞得屋里满是腥味和骚味，让儿子和媳妇回来都不想进到屋里。

前年暑期，我曾去了陕南丹凤的大山之中，在一位熟人家住了几天，让我对贫困山区的养老情况有了一些了解。我住的这家姓李，他是家中老二，有一个哥和一个弟，下面还有两个妹妹。母亲好些年前就不在了，父亲孤单一人生活。不过大家都住在一起，有啥事也好照应。只有两个妹妹嫁到别处。按照当地习俗，女儿是泼出的水，嫁出的人，对膳养老人可以不承担任何责任。所以，老人的养老送终只有三个儿了来承担。可是，因为前两年老二的孩子上大学，需要一大笔钱，刚好老人手里有八千元钱。老二想得到这八千元钱急用，可老大和老三就不干了，担心老二借了老人的钱，会赖着不还。所以，为这八千元钱，三个儿子和老人一起定下了一个协议，那就是这钱谁拿去，谁就要为老人养老送终。老二因为急需用钱，也就应承下来。于是，老大和老三借机就把老人推给了老二。老人7岁了，本来情况还好，可是，前两个月老人生了一场病，人就觉得有些不行了，可能是肺部有问题，不怎么好好地吃饭。老二就把老人送到了县医院。在县医院住了一个来星期，医生就对老二说，别花这冤枉钱了，回去给老人准备后事吧。于是，老二就把老人带回了家，在堆放杂物的小屋子里掷起了一个小床，把老人安顿下来。

我去他家时，老人已在小屋呆了半个月了。我去过那小屋看过两次老人。老人穿着长衣长裤躺在小床上，人已经瘦得成一把骨头了，一脸的痛苦，眼睛瞪得老大，有气无力地喘着气呻吟着。当时，正是山里打核桃和收玉米的季节，老二夫妇整天忙着打核桃和砸核桃（核桃仁晒干好卖钱），几乎就没有时间去照管老人。等大家吃过了饭，老二才端上半碗米汤去喂老人。可老人不知是因为堵气，还是没胃口，就不吃饭。不吃也就算了，老二就把那半碗饭放在一边，好等他想吃了再喂他。而且山里的晚上蟆子（蚊子的一种）很多，我们晚上睡觉都要点蚊香，可是，老人那里就没人管。老人眼看就不行了，棺材和后事都准备好了，可老大和老三儿子还在西安城里打工，都还没有回来。而且，两个女儿也没见过来看望。所以，我就觉得老人实在是可怜。后来，我朝老二媳妇说起这事，老二媳妇说山里都是这样，还说老人反正是没救了，没必要花那些冤枉钱。我只在他们家住了三天，等我离开后的第三天，老二打电话对我说他爸早上死了。

对此，我就想，如果老人是在城里，情况恐怕就会大不相同，家人会想尽一些办法来让老人维持生命，可是，农村人没有那么多的钱，所以，他们不愿把那多的钱和时间花在一个快要死去的人身上。

不久前，一位球友对我说他岳父已经100岁了。我听了很是吃惊。因为我知道有许多人都活过了100岁，但那都是在新闻里看到的，还没有在自己的身边见到过。一个人能活到100岁真可算是件奇迹，因为这真是让那句“长命百岁”的梦想成为了真实。我们都希望能长命百岁，也希望父母能长命百岁。可是，即使我们真地长命百岁了，但我们未必活得幸福快乐。别说活到百岁，就是到了八九十岁，就已是风烛残年，垂垂老矣。不是患有癌症，就是有了老年迟呆，要么是让儿女们抱着大小便，要么是躺在病床上，插着皮管在做垂死挣扎。那样的生活质量和生活状态，实在是种痛苦，且有损尊严。

衰老是一种无法医治的顽症。我们的年龄越大，我们的体力就越差，在我们四十岁时，拎起一个煤气罐一口气就上到了六楼。可是，到了六十岁，拎着一袋10公斤的大米再上六楼，都要换上两次气。到了八十岁，恐怕空着手再上六楼都会非常地困难。因为体力的下降，我们的抗病能力也在直线下降。我们的年龄每增长十岁，癌症的发病率就会几倍地增长。人在七十五岁时，老年迟呆的发病为五分之一，到了八十五岁，老年迟呆的发病率为二分之一。也就是说当我们到了八十五岁时，夫妻两人中恐怕就会有一人是老年迟呆。而这些病无药可治。一个人要是没了抵抗力，药物也就没了太大的作用。

照看老人不仅仅只是时间和精力的大量投入，经济上的付出也非常之大。有时住院一天就得要上千元，一次手术就要好几万。花钱真是比流水还快。在住院的花费中有许多药物和项目是医保不能报销的。所以，到了人住院之时，你才发现你有多少钱都不够用。

现在，一个老人的养老有几个儿女照管，都把儿女们折腾得够呛。试想，如果我们到了八九十岁时该会怎样？我们的儿女差不多都是独生子女，在经济和精力上还常常是自顾不暇，哪有能力来照管几位老人？所以，我们眼下在为父辈的养老而忧虑发愁，可是，再想想等我们老到那种年龄，真不知儿女们为我们养老时该会是怎样的境况。（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