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时光总觉得停滞不动,可这时候时光却流逝得飞快。
赵姨娘搂着探春不住口地嘱咐,直想把她这一生在贾府的生存策略全部传授给女儿。
众人在一旁听得动容,这才知道什么是母女连心,才知道有个亲生母亲的好处。
这里正说着话,猛然就见房门一动,却是贾琮进来了。众人刚想要说话,却听他先开口道:“宫里的人来接了,咱们该走了……”
众人听了都是大吃一惊,忙就问道:“不是说今夜还在家里能住一宿,明日才要进宫去的么,这怎么就又变了?”
贾琮闻言强笑道:“我也奇怪呢,或许是皇上还有事情要交待,总是已经派了人过来,已经在外头等了许久了。”
赵姨娘一听这话登时就红了眼睛,一把搂住探春便哭道:“我的儿,娘嘱咐你的话可记下了没有?你这一去山高路远,娘一辈子恐怕也难再见你了,你要我这个当娘的要怎么办才好……”
众人一听和探春这就要分离,本来都是心里难过,哪里还经得住她这一哭,登时个个都流下泪来,屋子里顿时就是一片悲戚之音。
贾琮在一旁见众人哭得难舍难分,心里更是说不出的难受,当下一跺脚便道:“算了,咱们也不听他的了,我这就去回皇上去,叫他再另选别人远嫁和亲去吧,总是咱们不去了!”
他才一转身,探春却急忙起身拦住,拉着贾琮的手哭道:“好兄弟,你疯了不成?这是能改的?再则谁家的女儿不是女儿,你们舍不得我,难道就人家的父母兄弟姐妹就能舍得下么?”
说罢,她回头便呵斥赵姨娘道:“你快莫哭了,平日里咱们天天在一处,也没见你心里有多疼我,如今我离得你远远的,再不用惹你心烦了,你可该随心如意了,又只管哭些个什么?”
赵姨娘听了更是拉着探春的手大放悲声:“我只道咱们娘们儿这一辈子总是要在一处,谁还能离开谁不成?可谁知你这一去就是千万里之外,我怎么能舍得?”
探春被赵姨娘这一番话说得心如刀绞,眼泪止不住地只是往下落,她只能咬牙流泪吩咐待书与翠墨两个道:“你们两个总是要跟着我去的,又有什么好哭的?若是你们不愿意,现在反悔可还来得及,若是愿意跟着我,还不快去拿衣裳来给我换了,咱们好走!”
待书与翠墨两个此时心中疼痛难忍,听探春这么一说忙就忍痛擦了一把眼泪,慌忙就去取了大红的嫁衣和金灿灿的首饰头面来给探春穿戴好。
一片泪眼朦胧中,只见探春不一刻就盛装打扮起来,明亮的烛光下,只见探春通身气派,光彩夺目,晃得人连眼睛也睁不开了。
众人越看越是伤心难过,都起身拉着探春却只是个哭,谁也说不出一句话、一个字来。
探春心里更是万分的不舍与难过,可若是再这么只管哭下去,谁知什么时候是个了局?
当下她心一硬,咬牙便道:“好了,我这就走了,咱们日后也不是就不能见……往后……往后……”
一说到日后相见,就探春也知道机会渺茫,不过是随口安慰众人罢了。她总是想着能离开京城,离开贾府,一定不会有多难过,可谁知此时相离在即,她竟然能痛彻心扉。话还不曾说完,一时却早已是无语凝噎。
眼泪扑簌簌又落了满面,探春不忍再叫旁人为了她伤痛,忙低头就往外走。
待书与翠墨两个忙就跟上,一掀帘子,探春身子一晃便出了屋子。
外头院子里早就悄无声息等了一顶小轿,旁边几个小太监在寒风中垂手而立,不知冻了多久,此刻正浑身发颤呢。
这几个小太监正满心里叫苦,猛然却见打屋子里出来了个身着喜服的女子,一头都是金晃晃的头面。几人见面心中大喜,忙就起身掀开了轿帘子,请探春坐了,忙又抬头去寻贾琮。
贾琮这时候却也是将将从屋子里出来,他知道探春怕众人难过,这才硬着心肠扭头就走。当下他一回头却见赵姨娘哭得更是撕心裂肺一般,黛玉等人扶了她正往外走呢,贾琮忙就挥挥手吩咐道:“走吧,走吧。”
众太监巴不得这一声儿呢,当下抬起轿子飞也似地便去拉。
翠墨与待书跟了出来,才一出院子门儿便见外头静悄悄倒站了好些个太监侍卫,倒把她们两个吓了一跳。
门前却又停了一辆极是华贵的马车,贾琮带了她们两个上了马车,跟着前头的轿子也便直往宫里去了。
一时前头是探春乘了轿子,后头是贾琮等人坐了马车,四周又静悄悄有上百太监侍卫前呼后拥,这一行人也不闻敲锣打鼓,更不见穿红着绿,只提着数盏宫灯,悄无声息地便把探春直接入宫中去了。
他们这些人虽不言语,行动却极是快捷,待到赵姨娘等人追出门来,却见府外头清净异常,再没有一个人影儿的。
赵姨娘此时更是难过得不知该如何是好,两条腿一软就跪倒在地上哭道:“我的儿,我的儿,娘辛辛苦苦怀胎十月这才生了你出来,谁知你如今怎么就要去和什么亲,咱们又不是什么公主,这又与咱们有什么干系……真真是要把人坑死……”
众人听她这么一声声哭诉,忙就扶了起来劝道:“姨娘快别哭了,也不敢这么混说,再叫人听了去,看给三姐姐找麻烦……”
赵姨娘一听这才强自从地上爬起来,哭着回去了。
等众人进了屋子,一时少了个探春,却都觉得屋子里空了许多,就连满屋子的烛光似乎都变得黯淡无光起来。
众人皆是低头无声饮泣半晌,这才有人低声呜咽道:“这时辰了,探春姐姐也不知到了宫里没有,也不知她又再做些什么……”
此时,皇宫内春华殿内明烛高照,把大殿内照得亮如白昼,皇上在灯下细细瞧了探春半日,越瞧越是吃惊,一时忍不住便赞叹道:“这贾家的男人个个无用平庸至极,谁知他家的女儿竟然出落得如此风华绝代,就连朕的亲生女儿也是远远不如,很好,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