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树洞，便犹如进入另一个空间外。抬头看去，树干竟是中空，一直向上延伸，熹微日光从顶上零零碎碎洒下，正正好落在树洞中心的井上。

那井的四沿是木搭的井台，井口覆盖青石板。叶无疾猜测恐怕是为了防止有人失足跌落。井上并没有架轱辘，井旁有一个绑着麻绳的小桶。叶无疾掀开青石板放下小桶，一卷麻绳几乎到头才触到井底水面，她将桶拉上来，却见只有桶底少得可怜的一层水，连竹筒都未能装满。

正要再次将水桶放下，叶无疾忽听得外面传来人声。她放下水桶走出树洞，只见一行十数个人正往这边走来。等走进了一看，这十数个人竟都是上了年纪的老人。

“你是什么人？怎么会从神树里出来？”为首的老妪见到叶无疾大惊失色。

“在下只是路过，来讨口水喝。”

“我们自己都要渴死了，你还喝我们的水！”老妪愤愤不平，她身边的老者劝她。

“算了吧，就算她不喝，难道水就够了吗？”

老妪听他这么说，深深叹了口气，不再开口。

“老人家，村里只有这一口井吗？若是多挖几口井，好歹能支撑些日子。”

“你说得倒轻巧，村里就剩下我们这些半只脚踏进棺材的老不死，谁来挖井！”

“村里的年轻人呢？”

“都死光了。天天打仗，天天征兵，村里60岁以下的都被拉走了！”

叶无疾看见好几个老人都在偷偷抹眼泪，她感到一股难言的悲哀和羞愧涌上心头。

“您、您们是来打水的吗？我帮你们吧！”叶无疾说完才发现这些老人并没有带任何装水的器皿。

“不必了。我们活到这岁数早就活够了。”说话间，老头苍老的脸上带着一种超脱的笑容。

叶无疾大惊，这些老人莫不是要寻死？

“去打仗的人或许还有活着的，等他们回来了，看到村里没了人岂不是会很难过。”

“姑娘，你就不用安慰我们了。这世道，他们怎么可能还能活着。就算有活着的，我们也看不到那一天了。”

叶无疾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老人一个接一个，陆续走进了树洞里，像是走进了有去无回的黄泉路。不多时，那个给了叶无疾竹筒的老人也缓缓走了过来，走过叶无疾身边时，他停下脚步。

“姑娘，看在我给了你一筒水的份上，能不能帮我一件事。”

“您说！”叶无疾急忙答应，她生怕老人也走进那树洞中。

“我听说，有一座璇玑山，是仙人居住的地方，凡人若是能葬在璇玑山就能洗去一身罪孽，来世投个富贵荣华的好胎。等我死了，你能把我的尸骨带去璇玑山安葬吗？”

“大爷，你在说什么呢！这活得好好的，怎么就要死呢！”

老人颤巍巍地，膝盖一弯，竟要向叶无疾跪下。叶无疾赶紧扶住他。

“姑娘，我知道这有些为难你。可我实在是没有人可以托付了。我的两个儿子，一个五岁得了伤寒死了，一个好不容易拉扯到成人，又被拉去当了兵，再也回不来了。我那老婆子，听到儿子死得消息时就上吊自杀了，我实在是、实在是找不到其他人了！”

叶无疾双目含泪，握住老人干枯的双手，哽咽道：“大爷，您起来，起来，我答应您就是了。”

“谢谢你了。谢谢你了。”老人家站起来，目光直直看向那棵老槐树，一步步坚定的向树洞走去，神情虔诚犹如朝圣者。

树洞中起初还有一些呼吸声，半个时辰之后就一片死寂，再无半点声响，四周连鸟鸣蝉噪的声音都听不见了，安静得可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