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落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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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间又过了一个月,现下已经是八月上旬了。

圣上从香山行宫启程回銮的早,燕京城也渐渐收敛了暑热。万将军也就带着瑜娘回了京城中的府邸。

沛柔和她通过几次信,她说起香山风物,说起纵马驰骋郊外,让沛柔很是羡慕。随信还给她附赠了几片香山的枫叶。还没有到秋天,那叶子还没有变红。

也让她格外想念起当年香山小院的红叶。

这一个月来,海柔就像换了个人似的沉默寡言。据说她总是做梦,梦里见到当时引她去湖边的丫鬟面目狰狞地把她推进了水里。

也是进了八月,事情过去的更久了,她的情绪才渐渐地好了起来。

柯氏在八月初三的夜里发动了,到八月四日清晨才生下了一个女儿,是徐家的八娘。

因为是清晨时生的,定国公就给她取了名字叫“清柔”,家里众人就都叫这个可爱的小婴儿“清姐儿”。

柯氏因是第一胎,生的就有些艰难。太夫人也是一夜没有睡好,到凌晨时听说生了个女儿,倒是很高兴。

儿子未必就比女儿好。

如今定国公只有润声这一个嫡子。嫡子多些当然不是坏事,可不同母的嫡子太多,就未必是件好事了。

前生柯氏的亲子六郎沐声的年纪和润声差的实在太多,他出生的时候润声已经差不多可以成亲了,可今生却不同。

柯氏这一胎生的若是个儿子,和润声也不过差个十岁出头而已。

如今定国公还年轻,将来的事情都是未知之数,即便润声如今已经是世子,柯氏的儿子也未必就没有一争之力。

前生柯氏第一个孩子没能保住,所以是没有女儿的,只有一个儿子。

也所以她才能肆无忌惮的败坏沛柔的名声,让徐家的女儿难嫁。

今生从清柔出生开始,一切就都不一样了。她应当不会再拿沛柔的名声做文章,却也难保不会做出更恶毒的事情来。

往后沛柔的日子未必会比从前好过,也只好兵来将挡罢了。

她还是很喜欢这个漂亮的妹妹的。刚出生的婴孩,皮肤还是红红的,抱起来的时候能闻到她身上的奶香。

因此每日风裳馆散了学,她要么一个人,要么和海柔一起过去梅真堂看自己新生的妹妹。

风裳馆里的扈师傅人很亲切,也许是自己有手艺傍身的缘故,对待她们这些娇小姐也并不是谄媚的态度。因此沛柔和海柔倒是都很喜欢她。

只是她们两个做出来的东西确实也没有沐柔和浔柔两姐妹好。

双胞胎一个擅长绘画,画出来的花样子时有创新,配色上也很讲究,虽然针法还有些不够完善细密,但以这个年纪来说也已经很不错。

浔柔则胜在细心,沛柔这几个月还是常常去找郭氏,有时就会看见浔柔在郭氏屋子里做针线。

郭氏的针线做的也很不错,浔柔就相当于在家里请了个家教,有了人时时指点,做起女红来,手艺也是突飞猛进。

海柔是最没有耐心的,画幅花样子的时间也坐不住,沛柔有时候画完了自己的,还得偷偷替她再画一副。

什么针法就更别说了,每次沐休回来交给扈师傅的作品都是歪歪扭扭的。

幸而扈师傅脾气好,也并不生气,只是让她反复的练习前面学过的针法。因此海柔的进度倒是比其他姐妹都慢了一截。

几次下来她也不好意思起来,倒是也开始认真学了。

又因为遭逢大变,这段时间总不爱出门,每日闷在房里,倒是能实实在在静下心来绣几针了。

沛柔则是觉得自己的手实在很笨,总是绣不出师傅说的那种既整齐又灵动的感觉。无论绣什么,绣出来的东西总是很死板,就时常和扈师傅请教。

扈师傅不意她是深宅大院的小姐,还对女红这么上心,也就越发用心教她。学了两个月总算是略有了些成效。

六月里太夫人寿辰,她也做了两条额帕过去当寿礼。

因为只是小生日,太夫人自己不愿声张,那一日也只是自家人聚在一起吃了顿饭而已。

这几日她则是忙着给新生的妹妹清姐儿做一个小兜兜挂在脖子前。

这孩子有些难带,总是吐奶,有时候擦拭的不及时,就会全部洇湿了她的脖子,她觉得不舒服,就会时常半夜大哭起来。

也许是因为这样,柯氏照顾女儿辛苦,很快就瘦回了生产之前的样子。

这一日上学时沛柔就给扈师傅看了她给清柔做的布兜兜。

布料是杭州府府进贡过来的细棉布,反复用热水浸泡又晾晒了的,极是细密柔软。怕绣了花样子会让布料粗糙,划伤婴儿的肌肤,所以只是收了边,在角落上绣了一个“清”字。

布料裁剪也是扈师傅教授的内容,她拿起沛柔做的布兜兜仔细看了看,见裁剪方正,收边的阵脚也细密匀称,也很满意,夸赞了沛柔几句,倒让她不好意思起来。

见扈师傅已经看过了,也并没有说有什么问题,沛柔就把布兜兜放进了雕芙蓉锦鸡的木匣子里,预备下了学就送到梅真堂里去。

不管柯氏会不会用,总归是她的一片心意。更何况柯氏向来喜欢做表面功夫,即便心里不情愿,恐怕也是会用的。

到时候清姐儿系着她绣的小兜兜,被乳娘哄着玩,不知道会有多可爱。

等到下课时她问了海柔,海柔也想同她一道去看看清柔。

双胞胎如今已经六岁了,在她们之后府里就再没有婴儿降生,因此这段时日里大家都把清柔当成宝贝似的疼爱。

风裳馆这个名字取自李贺的诗,“水为佩,风为裳”,原本赞颂的是美人,后来也引用为描写荷花的状貌。

因此风裳馆之外就引了静湖的支流,也种了荷花。从馆中出入,要经过很长一段木桥。

此时早荷花已经谢尽,却还是有新的花朵开放,亭亭立在桥边。

海柔许久没有出门,除了上课,连园子也很少进,难得有心思赏花,沛柔也就陪着她在桥上看花。

桥是木制的,为了仿古观花,修建的栏杆就并不高,桥身也很窄,走动起来时会有微微的晃动。

沐柔今日问扈师傅功课,从风裳馆里出来的晚,此时见两个姐姐有闲情赏花,心念一动,故意地在经过海柔时候加重了脚步,让整座桥都晃动了起来。

“小心!”

沛柔还好,海柔却正好身子前倾想伸手去够湖里的荷花,这一下没站稳,晃动了几息,围栏太矮,并不能支撑她的平衡。

沛柔和折蕙在她两边勉力拉了她一把,她才没有因此落到湖里去。

海柔惊魂未定,在桥边蹲了下来,也顾不得去和沐柔理论,双手掩面,低低抽泣了起来。

沛柔也被吓了一跳,蹲下来安慰了她几句。见折蕙还在安抚海柔,自己也就站起来,似笑非笑地一步一步走到了沐柔跟前。

她还没有说话,倒是沐柔先开口,只是她的语气却也隐隐透了心虚:“五姐姐这样盯着我做什么,我又不是故意的。”

“这木桥本就狭窄,你们要看花不去静湖边,在这里挡了我的路,难道还要怪我不成?”

见海柔差点落水,她其实也吓了一跳,只是还要嘴硬罢了。

沛柔懒得再和她废话,一把把她推到了栏杆边缘。

她毕竟比沐柔大了一岁,此时趁沐柔不备,又是用尽了全力的,沐柔根本挣脱不开。

沐柔的半个身子也探出了桥外,只是还被沛柔按着才没有失去平衡掉下去而已。

“……五姐姐,你这是做什么?……快放我下来……”

沐柔不意沛柔忽然会做出这样的举动来,不由得也吓了一大跳,又害怕沛柔力气不够松了手,自己就真会掉到湖里去。

一时又喊自己的丫鬟,“贯荔,贯荔,你是死人么,还不快过来拉我一把。”

沛柔一个眼神飞过去,绾秋就立刻走上前来,拦住了犹豫不敢上前的贯荔。

听闻海柔出门做客落了水的时候,她和她姨娘关起门来嘲笑了海柔好几日。

同样是定国公府的小姐,就因为沛柔和海柔她们一个是国公之女,一个是嫡女,平日里就可以这样嚣张。

出门走亲访友的也从来都是她们两个,根本就没有她和她妹妹浔柔的事情。

如今出门遇上这样的事情,正是老天开眼,就该让她们好生吃点苦头才是。

所以方才她见海柔又不知死活,站在湖边想去摘花,她才故意要让桥晃动起来,好吓一吓自己这个向来趾高气昂的姐姐的。

沛柔却并不理会她的求饶,仍把她按在栏杆上。

“你敢做不敢认,我却不会学你。我今日就要把你推到湖里去,祖母和四叔母那边我自去领罚便是。”

“你明知你三姐姐一个月前曾经落过水,到如今方才好了些,今日却还故意如此行事,这样恶毒,根本就不配和我们做姐妹。”

沛柔见海柔蹲在桥上犹如受惊的小兽的时候,一下子心头火起。

她原来就不是好相与的性子,这些日子不过是想着努力和家人好好相处罢了,可是沐柔根本从没把她们当作姐姐,她从此也不会和她客气。

“徐沐柔,你下去湖里好好想想吧。”

沛柔就松开了手,只听见“扑通”一声,伴随着贯荔的惊呼,沐柔失去了平衡,应声落到了湖里。

此时夕阳西下,湖面上的金光被沐柔砸开,往四周漾出一圈一圈的碎金波纹。湖里原本种满了荷花,此时也被她压倒了一大片。

沛柔看着沐柔在水里扑腾,只是可惜了这花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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