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男孩儿思所了半晌,眼睛向帘子里面瞟了瞟才压低了声音道,“也不是,只是我爹,他……他出去了。”
“出去了?去了哪儿了?”冉林宗奇怪地追问了一句,不过他有些后悔,自己从来不是一个爱找闲事儿的人,为什么今天对别人的事情这么感兴趣?
后来的岁月中,每当冉林宗回想起此事,他都觉得这是上天给他们带来的缘分,是上天叫他多问了那么几句。
“我也不知道……”小男孩儿的声音更低了,他的双手相互扣着,灵动的眼神此刻也出现了少有的呆滞,看着厨房里那一堆干草愣愣地发呆。
冉林宗觉得,这个家里一定是遭受了什么变故,故而他拉着小男孩儿的手安慰道,“你爹肯定是出去办事了,办完了事就会回来的,你不用担心……”
“他不会回来了!”小男孩儿斩钉截铁地回答,冉林宗愣在那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爹爹已经走了两年多了,那个时候村子里还没有闹蝗灾,我们还会有饭吃。只是那个时候娘就病了……爹整天得骂娘……后来,他就经常出去,不过有的时候还会回来,直到两年前,他走了,到现在就再也没有回来!娘说,是她得病叫爹不回来的……”小男孩儿扣着手喃喃道,冉林宗只觉得眼窝有些一热,他将这个小男孩儿轻轻地揽在了怀中。
一时间,冉林宗竟无言以对,没料,小男孩儿竟露出了天真的微笑,他抬着头对冉林宗道,“没事儿的,我和我娘就在这里等他,他走够了就会回来的。”
那天真的脸蛋儿上挂着黑色的泥土,像极了一只花猫,那闪烁的眸子当中有着说不清的企盼,那企盼叫冉林宗心疼。
“现在闹灾,你和你娘都吃什么呢?”冉林宗忽然想起了灶台上那黑乎乎的东西,小男孩儿叹息道,“娘已经好几天不吃东西了……”
“没有请郎中给你娘瞧病吗?”冉林宗突然很想抽自己,他明明看到了这个破败的连饭都要吃不上的家,怎么还会有银子请郎中呢?
“村子里已经没有郎中了,就算是有,我们也没有银子……”小男孩儿少有的羞涩,他扣着自己已经破了好几个洞的衣角儿,冉林宗低头观瞧,这才发现,这个男子还的鞋更是烂的几乎就只剩下了底子。
“那你呢?你吃什么?”冉林宗低下了身去,他看着那个小男孩儿,“我?”小男孩儿迟疑了一下,他走到灶台上端起了那个碗,里面黑色的东西在随着小男孩儿的走路而左右摇摆,“我就吃这个……”
“这……是什么?”冉林宗问。
“这是观音土。”小男孩儿露着笑,猛然间冉林宗像是被针刺到了一般,他有些恍惚地看着那个碗里的东西,怪不得他不知道那是什么,因为他从来没觉得那个东西可以果腹。
“这能吃吗?”冉林宗问。
“能……就这个也不太好找的,附近的都被我吃光了,现在要想再吃,还得走得远了,可我又担心我娘……”小男孩儿再次向帘子里满瞟了一眼。
冉林宗猛然觉得自己此刻有些太过残忍,为什么一再追问原本可以不必追问的东西。他自责自己的鲁莽,懊悔自己的残忍,他将小男孩儿拉在了自己的怀里,轻声问道,“你几岁了?”
“老爷,我八岁了!”小男孩儿眨着眼睛,冉林宗简直有些不敢相信,在他的眼里,他也不过四五岁的模样,可他竟然有八岁了!
虽然自己也不是不闻外面的疾苦,可从未有一次,冉林宗觉得自己是这样直面贫穷。那一瞬间,他猛然地想到了他那个不知道去向的女儿,不知道她过得是不是好?吃得是不是饱?穿得是不是暖?是不是还在这个世界上?如果在,那她的年纪应该也和他差不多了吧?
没有人能够真正体会一个父亲的心,更没有人能够体会到一个丢失了自己孩子的父亲的心!冉林宗在这一刻仿佛有种被万箭穿心的感觉,他只觉得自己浑身到处的疼,无法忍受的疼,泪水悄悄地爬过了他的脸,小男孩儿仿佛看透了他的心事一般默默地看着他,他一只脏脏的小手在冉林宗的脸上划过,手被上是冉林宗的泪珠。
在这个世上,几乎没有什么人能看到冉林宗的泪,眼前的这个小男孩儿的确是一个意外的存在。
后来,在小男孩儿的帮助下,冉林宗将他的马儿喂饱,自己又喝了几碗水算是果腹,当他拥着那个小男孩儿在他家的柴草堆上过夜的时候,谁也没有想到属于他们的未来。
转天一早,冉林宗醒的特别的早,可身边的小男孩儿却早已不知了去向,冉林宗挑开帘子看了看屋子内,那个女人还在那里躺着,气息是相当的微弱,或许只有她发病咳嗽的时候才能发现她还是一个活着的人。
冉林宗在井里打了点儿水,草草地洗了把脸,这个荒落的村子才第一次清晰地浮现在他的眼前。怪不得小男孩儿说,村子里能活动的人十有八九都出去逃荒了,就算是老弱病残村子里也所剩无几了,此刻,在这天亮十分,他才更清楚地体会到了小男孩儿话中那份残酷。
太阳还是暖洋洋的,空气中夹杂着青草的芬芳,只可惜,这样的芬芳根本不能叫人填饱肚子。正在他站在院子当中四处观瞧的时候,小男孩儿出现在了他的面前,他的脸更脏了,身上也到处沾上了泥土,他的手里捧着一捧看似珍贵的东西,他的脸上依旧挂着天真的笑容。
“这么早,你去了哪里?”冉林宗问。
“给!这是我一大早去给你找的,新鲜的,你吃!”小男孩儿双手递到了冉林宗面前,那黑色的土,如果不是小男孩儿和冉林宗交代过,他一定认为眼前这个孩子是疯掉了的。冉林宗颤抖地接过小男孩儿送来的珍贵的食物,满心的颤抖,他没有吃,不是难以下咽,只是他想把这东西留给这个孩子。
因为当天还有要事,冉林宗不得不离开,临走,冉林宗给小男孩儿留了一些银子,可是他知道,对于这个已经人走村空的村落来说,留下银子也不一定能买到什么,可至少,那还是他的一份心意。
本以为只是两个人之间的擦肩而过,可当冉林宗办完了自己的事情后,他的心却在小男孩儿的身上有了牵挂。于是,他买上了一大堆的吃食,又带上了一些粮食雇了一辆车来到了小男孩儿的家,可惜,那个破落的家里已经没有了小男孩儿和那个卧病在床的女人的身影儿。一股不详的预感席上了心头,冉林宗决定,一定要找到那个孝顺的孩子。
于是,冉林宗和赶车的车夫开始村前村后的寻找那个小男孩儿的下落,叫冉林宗尤为后悔的是,自己和那个孩子过了一夜,竟然连他的名字都没有问上一问。
功夫不负有心人,当冉林宗寻找到村旁的树林的时候,他看到了小男孩儿,那时的他正用双手在努力地挖着地上的泥土,旁边,是他已经故去的母亲……
冉林宗默默地帮着小男孩儿安葬了他的母亲,自始至终,小男孩儿都没有哭泣,甚至连一点儿悲伤的情绪都没有,他默默地做着他认为应该做的可以做得一切。当冉林宗以为这个孩子是被眼前的突发情况吓道了时候,小男孩儿却突然对冉林宗说,“我娘没有死,她只是去了一个更好的地方,那里可以有饭吃,有衣穿,还不会生病。娘说,我要是坚持不下去了,也可以去找她……”
当小男孩儿说到这一句话的时候,冉林宗的内心猛地一颤,他猛地抓住了小男孩儿的胳膊,“你是男子汉,你不可以这么懦弱,世间有很多可以生存的方式,你不能这样选择去死!”小男孩儿显然被冉林宗的疯狂给吓住了,他呆呆地看着他,之后怯怯地道,“其实我也不想,可是我没有办法……”
“那你愿意跟着我吗?”冉林宗问。
“跟着你?做你的仆人?”小男孩儿眨着眼睛。
“不,做我的义子!你的爹走了,你的娘去了,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做你的爹,如果你愿意,在我的宅子里还有你的娘……”
“你真的愿意收留我?”小男孩儿眨着眼睛,“我这个人从来不说谎话!”当看到冉林宗认真地点头后,小男孩儿笑了,继而是嚎啕大哭,他跪在了地上朝着那座新添的坟墓疯狂地磕头,额头都磕出了血来也不在乎,他口中呼号着,“娘,你听到了吗?我可以不用去找你了!你可以安心地走了!”
那个场面在冉林宗的心里久久不能磨灭,那个小男孩儿就是现在眼前的冉安,这是冉林宗给他的名姓,安,寓意为以后都平平安安。
为了冉安的将来,在入住冉府后,冉林宗就叫他学文化,又因为他常年营养不良身形矮小,冉林宗又叫他习武。冉安这个孩子非常的听话,学东西也是相当得快,没有几年就成了冉林宗得左膀右臂。今年年初的时候,由于绸缎市场竞争的激烈,冉林宗叫冉安去四处寻找养蚕缫丝的地方,冉安这一走就是半年有余,直到他认为冉林宗交代的事情办得差不多了才赶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