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州七曜城外, 官道旁的树林丛中, 走出来一人。他戴着一张白色的人偶面具, 身材挺拔, 全身上下干净得不沾一片草叶。要不是衣服残破, 旁人绝对会把他当成某位世家少年。
“都解决了?”等他的人问道。
男人偏头,没有理会这个问题,而是摊开手掌。
俞子真不解道:“干嘛?”
“给我袋灵元石。”面具男开口道, 声音沉闷, 带着极重的寒气。
“能报账吗?”俞子真开玩笑般的问道。
接过一袋上品灵元石, 面具男再次开口, 随意道:“你可以试试。”
俞子真没有纠结这个,换了个问题,“熟悉中州吗,不需要我带路吧。”
“我比你熟。”面具男道,他从小长大的地方, 怎么会忘。
“行,一刻钟后, 双燕坊前见。”俞子真道。
“不要命令我。”身旁的人道。
俞子真的表情慢慢冷了下来。
面具男将灵元石收进怀中, 似乎是笑了一下, 说道:“刚学会禁咒吧, 用得不怎么样。”说话间,储物袋上的一丝若有若无的黑气凭空消散了。
俞子真:“不如你教下我?”
“我不会禁咒,只会死咒。”
“那就算了。”俞子真见好就收,退了一步道, “你爱什么时候去双燕坊,就什么时候去,我不管了行了吧。”
他的话音落下,面前的男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俞子真眸色一沉,也朝着皇城的方向御剑而去。
双燕坊是整个皇城最热闹的地方,占地面积约有十个青星坊的大小,往来出入的人群都需要递交身份牌,检查无误后方可入内。
邬青卫是双燕坊的幕后掌控者,每天周旋于皇亲贵戚和修真宗门之间,练就了一身看人说人话看鬼说鬼话的本领。
除此之外,他手底下还养了十多位戏子,多是年轻漂亮的花旦小生,就养在双燕坊内。这是他个人的兴趣爱好,爱听戏唱戏,还爱自个儿演。
今天一早,他身上一件簇新的戏服才刚换上,正要开嗓,门外就响起了急匆匆的脚步声,临近了才刻意放缓下来,又很刻意的敲了敲门。
“进来。”邬青卫声音威严的说道。
来人是他的一名手下,也是双燕坊众多好用的眼线中的一个。
“有什么事吗?”他问道。
来人说道:“禀告头儿,山海大典需要的宫灯和兽角不够,外皇室来的人发脾气了。”
双燕坊不光是供人消遣玩乐的勾栏瓦舍,同时也是做正经生意的地方。来自中州各地精致的物件摆设都被运来了这儿,再集中进行交易。
邬青卫一向信奉的原则是“优先满足皇室”,其他人不归他管。
但外皇室算哪门子的皇室?
“不用管他们,但也别让他们来的人闹事,敷衍一下就行了。”他交代道,“至于那些个宫灯兽角,再去别处寻一点来。”
“明白。”
“还有事吗?”见他不走,邬青卫掀起眼皮问道。
“四皇子晚上会过来,他想见您。”手下支支吾吾的说道,“他说……”
邬青卫皱眉追问:“说什么?”
“他想结识一下那边。”
他虽未明说那边是哪边,但邬青卫一下子听明白了,面色沉了下来。
前些日子,他收到一封来自白阳会的密函,说要与他做个交易,这消息不知怎么就被泄露了出去。
轩夏打的什么主意他很清楚,但其它事都好说,唯独这件却有些难办。白阳会哪是那么容易就能结识的,也不想想里面的都是些什么人,不知来路,不知底细,脸上就算扒下十层皮也未必见得到一张真正的面孔。
他当初能和白阳会搭上线是折了十多名手下换来的,轩夏想空手套白狼,是真把自己当成皇室的一条狗了?
邬青卫语气略有点恼火的说道:“就说我不在,让他改日再来。”
手下听懂了,连忙点头。
“还有什么事?”邬青卫不耐烦道。
手下想起来意,不敢耽搁,略略往前走了一步,压低声音道:“属下今日还收到两则情报,唐家的一位宗室少爷失踪了,不愿声张,想烦请您在暗中帮忙查探一下。”
邬青卫所掌握的情报网之大,被称作“中州的眼睛”,世家中都有所耳闻。
“这是唐家许下的报酬。”手下在他耳旁嘀咕了一阵。
邬青卫点点头,抬眉道:“还有一条情报呢?”
“禁狱发布了姚至的追缉令,他逃出去了。”
“果真?”
“千真万确。”
钟山因为来过一趟双燕坊,自告奋勇的带路,然后成功将他和李粲然带到了一个谁也不认识的地方。
“你这也太离谱了吧。”李粲然吐槽道。
他望着眼前荒无人烟的地带,在心中感叹皇城竟也有如此荒凉的地方。
估计是被大火焚烧过,地上只有漆黑的几根木头矗立着,除此之外连个树影也见不到,风一吹那个诡异的劲儿令人不寒而栗。
“这是哪儿啊?”钟山晃悠了一圈,把自己给转晕了。
“你问我我问谁。”李粲然道。
钟老头不好意思的赔了个笑脸,嘟囔道:“我的确是去过一次双燕坊的,这年纪大了,脑袋就不好使了,不知道走到哪儿去了,我要不再找找……”
小统观察着周围的环境,默默琢磨道:“这里像是人住过的地方。”
不知怎么,也没个人来翻修。
李粲然懒得管这些,直接道:“你来带路。”
因为系统有地图,所以小统自带导航功能,不一会儿就带着他们回到了正道上。
正逢山海大典,大街上到处都是人,之前经历过的再次经历了一遍,李粲然只觉得分外无趣。他不想看什么宫灯,什么皇室轿辇,也不想去围观什么公主,什么仪典。
倒是钟山老头一个劲儿的往周围瞅,意识到自己前来的目的后,又愁眉苦脸了起来。
“要是我孙子没被掳走,这会儿就是我带他进皇城来看这大典了,这小孩命苦,从来都没见过这等场面……”
“闭嘴。”李粲然冷声道。
钟山脸色一白,没敢再吱声。
当李粲然心情不好的时候,没有人可以在他面前说话。小统知道他在想什么,沉默的带着路。
和周围雀跃的人群相比,他们三个周身气压极低,就像是去寻仇的。
钟山知趣,没有再多说什么,一个人独自想着什么,脸上的神情很难过。要是等会儿李粲然一个不高兴放手不管他孙子的事,他就更没辙了。
好在两人最终还是来到了双燕坊的周围。
“你等在这儿,我先去打探一下。”李粲然低声吩咐道。
钟山老老实实的点了个头,驮着布料的车辆就停在他的身后不远处。
不一会儿,李粲然就回来了,嘴上道:“跟我来。”
可以看到,一些和他们同样带着货物来双燕坊交易的商队也等在这儿,彼此交谈着行情。
商队进去的门槛不高,但能活动的范围也有限。所要递交的身份牌一般都是府上的腰牌,双燕坊都记录在册。
李粲然身边有块之前林鸿赠予的腰牌,正好能让他混进去。
他从未认为自己就是世俗眼中的正道,但他时常会觉得自己是个好人——
一个自始至终都践行自我意志的好人。
既然答应了钟山,就一定会救他孙子出来,正好也闯一闯这处赫赫有名的双燕坊。
原先无处宣泄的心情慢慢镇定下来,李粲然从储物袋种掏出了一叠言灵纸,撕开刻有金色符箓的那一张,元气涌入,言灵纸分解成了一只只微不可察的飞虫。
这是他结合了无相遗法设计的言灵术,能通过探寻人体内的元气波动,从而发现要寻找的人。
阳光下双燕坊门上的飞檐高高翘起,砖瓦纵横。
言灵纸化成的飞虫细小极了,不仔细看只会觉得眼睛被金色的亮光给闪了下。
李粲然灵活的穿梭在巷道之间,摆脱了几位双燕坊的眼线后,干脆御剑飞行起来。
不知为何,一路上竟然见不到像他一样的修士,都是正常走路的普通人。
正在这时,身后传来了一声暴喝:“前面的,双燕坊内禁止御剑,赶紧下来。”
……难怪。
他就觉得哪里不对劲。
李粲然沉了沉眉,瞧见一处开着窗户的楼阁,直接翻身跳了进去。
身后原本呵斥他的那名双燕坊守卫:???
你小子还无法无天了?
那边是一处刚建的楼苑,邬青卫的地盘,轮不到他管。
在心中默默嘀咕了一句自求多福吧,那名守卫摇摇头离开了。每年都有想不开的修士,年轻气盛,敢在双燕坊中撒野,他早就见怪不怪了。
在李粲然一个人行动的时候,钟山等在一群商人的队伍当中,心情忐忑。
他漫无目的地向四处巡视着,视野中不知何时多出了两个人影。
其中一人戴着一张诡异的人偶面具。
另外一人懒洋洋的打量着周围,“是不是走错路了啊,为什么有这么多莫名其妙的商人队伍,我听说双燕坊不应该是供人玩乐的地方嘛,这怎么和我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这时,空气中闪过几道细小的光亮。
那人手掌一挥,金色的飞虫瞬间泯灭成了粉末。
“这是……言灵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