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游不太关心：“不理他，管他怎么样呢，我姓孟，跟他没关系了。”

鱼妈犹豫了一下：“我的意思是说，你爸总是你的亲人，就算以后……遇到什么事情，也是一个依靠。”

鱼游哼了一声：“他要是靠得住，母猪都会上树。你不记得他回来的时候，怎么打我们的了吗？”

鱼妈还想再说什么，鱼游却摇了摇头站了起来：“我这辈子都不会认这个男人，他死了我都不会去看一眼。我没有父亲，我唯一的亲人就是你。”

鱼游心里难受得很，刚刚鱼妈说这些，真有一种安排后事的感觉，昨天说什么自己存的钱都给你，今天又说起那个男人来……她心里带了气，拎了篮子，气鼓鼓地往山下走去，走了十几步又想起鱼妈的身体，马上走回来搀住她：“走吧，我们回去吧。”

鱼妈叹了口气，揉了揉那条跛腿：“你这个孩子，就是这么倔，当年不声不响跑去北京，现在又这样……你这个样子，我怎么放心你。”

鱼游挤出一个笑来：“不放心我，你就管着我呀。”

鱼妈沉默了，好半天才含糊不清地回了句：“好。”

鱼妈的声音明显不对，鱼游全都感觉到了，鱼妈不说，她也不说，生怕捅破了这件事，两个人都会没了勇气……

这一天晚上，鱼游收到了菲菲的消息：你托我买的车票买到了，只不过时间有点早，大年初六的，行不行？

鱼游马上说：行，只要是卧铺就行……不，有一张就行，我妈的身体，坐不了硬坐。

菲菲马上说：放心吧，两张都是卧铺，我发给你看看，你到时直接去取票。

鱼游谢过她，说自己回头把钱打给她，菲菲发了个生气的表情：少跟我谈钱这么伤感情的话！

放下电话，鱼游心里暖暖的，在这样的时刻，身边每一个带来自己温暖的朋友，她都倍感珍惜。可是现在最关键的是说服鱼妈，一定要让她跟自己去北京才行。

鱼游回到红砖房的时候，罗婆婆已经要睡了，鱼妈正端了她的洗脸水去倒，这半年来，她与罗婆婆两人一直互相照顾的。

鱼游抢过水盆，倒了水之后喊住了鱼妈：“妈，我初六，打算回北京。”

鱼妈愣了一下，像是有些失望，但她很快恢复了平静：“对的，早点回去做事情，毕竟跟别人合伙，不能偷懒耍滑。”

鱼游故作轻松道：“我买了两张票，你跟我一起走。”

鱼妈一副不相信的样子，等到鱼游把菲菲发过来的信息拿给她看的时候，她一下子就怒了：“你发什么疯？我不去北京，我在这里好好的。你自己回去！”

“好好的……”鱼游一下子崩溃了：“妈，你别瞒着我了好不好？我都看见了，那些药，你吐的那些血，还有医生的话，你要欺骗我多久？非要等自己死了，我从北京回来，再也找不到妈的时候，痛苦一辈子的时候，你才高兴是不是？！”

鱼妈的眼睛一下子红了，她背转过身：“大过年的，什么死不死的，你这孩子，竟说些不吉利的……反正我不去，我这副样子，也是给你丢脸。”

鱼游也来火了：“你可是我妈，谁敢说你不好了？我不管，你要是不去，我也不回北京了，我把店铺送给老谭，我一分钱也不要，我就留在青石镇，陪你守停尸房！”

鱼妈强硬，鱼游也强硬，母女两犟起来一模一样。鱼妈看着涨红了脸，挺直了脊背的女儿，忽地想起了儿时的她……

她从小就不服软，小学的时候逃课了，自己拿了苍蝇拍打她，她痛得眼泪直流，可愣是一声不吭，就用那双大眼睛盯着自己，看得人心里抽痛抽痛的……鱼妈看着鱼游，感觉命运周而复始了。

“我是说认真的，”鱼游举起了手机，给她看上面未发出去的消息：“我连消息都写好了，你不跟我走，我就发给老谭。”

两人站在这荒无人烟的坟山上，僵持了许久，此时阳光甚好，可这后山却是背阴之处，树林的阴影打在两人身上，伴随着偶尔响起的一声乌鸦声，寂寥得可怕！一如鱼游一直不敢踏入的停尸房。

许久之后，鱼妈终于说话了：“那我检查一下就回来。”

鱼游满心雀跃，担心了几天的事情，这一刻总算踏实了：“好，我们去检查。”

鱼妈想了想，补充了一句：“真有啥子，就不治了，我在我们小县城住得舒坦，北京我不喜欢。”

鱼游心里咯噔了一下：“妈，你不会有事的，上次我那个朋友菲菲，也是误诊了……”

她说了一半的时候，忽然卡壳了……自己说话了错，菲菲那是误诊，虚惊一场。而自己母亲并未确诊，但症状已经严重到如此的地步了……

鱼游心里难受，她上前一步，搀起鱼妈的胳膊，一如小时候一般：“妈，我想说炸小鱼儿，小时候你经常做给我吃的，我们再做一次好不好？”

“傻孩子，这大年初一去哪里买鱼哦，那种小白条鱼得看运气。”鱼妈喘了口粗气，歇息了一会儿才继续往前走。

也算母女两人运气好，走到青石镇集市的时候，正好遇到一个老农拎了一桶子小白条鱼在叫卖，说是地笼里捕到的，家里吃不完，不卖又怕死了。

现在鱼游特别敏感，听到死字都心烦得要命，她马上打断了老农的话：“我全要了，多少钱？”

“大过节的，给三十吧！”老农伸着一双粗糙的手：“看，大冷天才打来的。”

鱼游毫不迟疑，连价也没讲就把鱼买了下来，喜梭梭地拎着准备回家。

老农走后，鱼妈在她身后拽了拽她的衣服：“买贵了。”

鱼游嗯了一声。低声说：“我知道，那个老伯也不容易，要是家里有钱，谁还会在大年初一出来卖东西。”

鱼妈听了之后，一句话没说，只是默默地叹了一口气。是啊，不容易，世上有几人容易的？有些是身累，有些是心累，终归是不会顺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