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欸,阿时,你听府里前院怎么这么热闹,临川这边灯会还会舞龙舞狮的吗?”
轩辕琲想着,心里头那想要看花灯的心思让她急不可耐,若不是知晓还有郡守大人和其他人尚在前院等着她,她一早就翻墙跑出去了。
刘时听轩辕琲这么一说,停了脚步,耳边确实从前院的方向传来了十分清晰的敲锣打鼓的声响。
轩辕琲和刘时相互看了看,觉得有些不对头,这声音分明是嫁娶时的喜乐,谁会在八月十五的时候从康王府这般招摇的嫁女儿呢?
这般想着,轩辕琲和刘时匆匆赶到了前院。眼前,却是极为震惊的一幕。
一群穿着红衣喜服的人,列队就站在了康王府门前,这敲锣打鼓和唢呐,也正是他们发出的。
人头攒动,康王府门前很快就挤了个水泄不通。轩辕琲和刘时注意到,方才等着他们的郡守等人,在这时却偏偏没了影子。
“是梁国人。”
雁夫人拄着一根手杖,腿脚有些不利索地从转角处走了来,牵了牵轩辕琲的衣角。
一旁的刘时听了,心下不觉已萌生出一个不好的念头。
该不会是那夏正韬真的识破了轩辕琲的女儿身,所以前来找麻烦?这可如何是好?!
“幸会幸会,幸会幸会……”
这边,在一群红衣喜袍的乐器班子中间,另有一个穿了一身绛红袍子的年轻男子走上前来,手里头,一手正把玩着一串红玉珠,另一只手则是托着一个锦匣。最引人注目的,他头冠上还插着一枝木樨。而他身后还跟着几个小厮模样的人,他们的手里也都捧着一个两臂来长的锦盒。
这托着一个锦匣,穿着绛红袍子的年轻男子不是旁人,正是怪模怪样的夏正韬。
突如其来,手里头更是拿着那串红玉珠,刘时不好的预感更为强烈了,夏正韬这是要做什么?!
而轩辕琲,瞧见了自己那串红玉珠,虽然心里想的便是,不由分说打夏正韬一顿再拿走,可如今这场合,她若直接去抢,岂不是自招了女儿身的身份?
就在刘时和轩辕琲不明所以,也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满脸堆笑的夏正韬已走近了。
平日里穿惯了甲胄,一时换回这身长袍他当真是不习惯,插戴在他冠上的那枝木樨也颤颤巍巍地,让他有些不适。
“不知梁国太子来我康王府,有何贵干?”
轩辕琲见着夏正韬的怪模怪样,不觉已起了防备戒心,反手将刘时等人都护在了身后,故意沉下了声音,直面那夏正韬。
然而,夏正韬却不答她话,手里珠串握紧,一面打开了那锦匣,锦匣里盛着的,竟是一个沉甸甸的熟透的木瓜。
“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昨日令妹刘珠赠了吾这串珠玉,吾今日便来回赠一个木瓜。”
这话,不是对着轩辕琲,却是对着刘时说的。
“妹……妹妹?”刘时心下一惊,嘴上却牢固地把守极严,他和轩辕琲互相看了看,十分默契地大抵猜到了是怎样一回事。
这夏正韬定是将轩辕琲随口胡诌的名字“刘珠”当了真,他自觉聪明,知晓是从邺城来的“刘珠”,自然会以为是他刘时的妹妹。
“好你个夏正韬!之前趁本王卧病来本王府上抢地盘,现在又来本王府上抢人,是不是?!”
轩辕琲脾气火爆,不等刘时及时抓住她的手腕,她便径直叉腰走近了夏正韬,一手便朝着她那红玉珠串抓去。
想当然地,她抓了个空。
“哼,这是珠娘给吾的,你这邺城来的矮子,还想从本太子手里抢走不成?!”
夏正韬说着,一脸戏谑地低头看向了轩辕琲,他想不到,就是这比他矮上一头多的豆芽菜似的康王,居然能把他的王弟夏正德给揍翻在地?!
夏正韬不信。
而这边,轩辕琲一听夏正韬嘴里口口声声地说着“珠娘”,又见他不肯将那红玉珠串交出,火上加火,几乎就要动手。
就在夏正韬和轩辕琲一大一小,相互瞪着,眼看着气氛紧张到极点,刘时走上前,向夏正韬伸出了手,讨要那红玉珠串。
“舍妹刘珠昨日贪玩,回来便说不慎丢了先父送给她的红玉珠串,硬生生地哭了好些个时辰,现在双眼肿成桃子似的,没法子见人,太子殿下既是来交还珠串,那刘时便替舍妹先收下了。”
夏正韬看了看刘时,这是他第二次见到他。上一回见,他只记得这人身子骨不大好,如今近了细看,夏正韬这才察觉到,刘时并非是他想得那般天生不足,又或是害了痨病,而是心肺经脉受了伤。
如果顺利,那便也算是半个兄长,夏正韬居然出乎意外地将那红玉珠串交到了刘时手里。
接过了珠串,刘时便小心翼翼地细看了看,确认是原物无误,便轻手轻脚地放进了腰间的荷包里。
很好,红玉珠串已到手,接下来便该解决剩下的事情。虽然刘时还是不确定这夏正韬究竟是不知道还是装作不知道轩辕琲的女儿身的样子,可他有一点很确定。
这跟在夏正韬身后几个小厮模样的,手里拿的,绝不是藏起来的刀枪剑戟,而是所谓的“聘礼”。
想到这儿,刘时无奈非常,原先他也只从别的大臣和刘出嘴里偶尔听过这梁国风俗……大异玄国,同宗而婚也就罢了,现在这又算什么?是上门来强行提亲?
眼前这人,真的是梁国太子夏正韬吗?!这么大的事,梁帝就不管管吗?!
王爷啊,王爷,这次你闯下大乱,害惨我了,现下,你又让我从哪里去找一个妹妹出来?
脑中万千思绪混乱,可刘时还是故作镇定,脸上恭敬温润的好客笑意不减,这一关口,智火忽灿,他决定兵行险招。
至于这让他看不透心思的夏正韬是否会中计,就另当别论了。
此刻,刘时仍然将轩辕琲拦在了身后,无视她的躁动,刘时偷偷地将荷包从腰间解下,在袖口里递给了轩辕琲。
“太子殿下,这可不是小事,您这未免草率了……”
刘时抬手先指了指夏正韬手里托着的木瓜,在夏正韬急着要打开小厮们手里的锦盒时,刘时又连忙跑来,扣上了已露出一角斑斓虎皮的锦盒。
“刘时,吾梁国人婚丧嫁娶从来都没有你们玄国那么多繁文缛节,喜欢就是喜欢,刘珠嫁与吾,哪怕将来不是梁后,也会是尊贵的梁妃,你大可放心。”
夏正韬是真的不知晓“刘珠”的身份,他还只当是刘时担心他妹妹会受欺负,这便一口承诺,更要将锦盒里备好的聘礼拿出来。
“吱呀……”被刘时合下的锦盒,又被夏正韬打开了一道缝隙。
“太子殿下,先父去世尚不满三载孝期,你如今这般举动,是要陷我和舍妹于不孝!”
“咣!”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刘时一边说着一边又将锦盒反扣了回去。
登时,他与那梁国太子夏正韬,一人一只手都按在了锦盒的两端,近乎势均力敌的相持不下。
“三载,不长,吾可以等,这些姑且就算做是预先用来定亲的,暂且收下,等孝期一过,吾便来迎娶令妹。”
夏正韬说着,按在锦盒上的手试着抬了一下,却没挪动半分。
“想不到这痨病鬼也有几分能耐……”
两力加持,却又十分适当,倒没把那锦盒毁了去。只是苦了这两手托着锦盒在怀的小厮,职责所在,他不敢让锦盒落地,又不能让锦盒有所损坏。是以,随着锦盒两端力道的增加,他也只好渐渐压低了自己的身子,两股颤颤地沉了下去。
这如同钳羊马一样的姿势固然难受,更何况他本就没什么武功底子,眨眼间的功夫,他的双腿已经抖得越来越厉害。
“阿时说的不错,再者,等出了孝期,已定了亲的阿珠就该出嫁了,哪里轮得到你来抢亲?!”
轩辕琲突然一声呵斥,吓得本就腿软的小厮立刻倒地,锦盒也一并砸在他的身上。
夏正韬闻言,即刻便风风火火地,也是同轩辕琲一般叉着腰,厉声问着。
“定了亲?定的哪户人家?你这豆芽菜不要告诉吾,珠娘是要嫁入你这康王府!”
夏正韬看着眼睛瞪圆圆的轩辕琲,怒火中烧,理所当然地将他所想的既定成了事实。
就是这眼前,乳臭未干,连胡髭都没见一根的毛小子,明年先要与那汉国公主完婚,即刻又要纳刘时的妹妹,这怎么行?!
所谓急中生智,用在形容轩辕琲找借口的能为上是再好不过。
一环扣一环,一谎接一谎。这“刘珠”既是她编出来的,那她的婚事,自然由她来做主。
“她自小就长在康王府,出伯生前舍不得她外嫁,自然是要在府里头嫁了,就是他了,王小良!”
说着,轩辕琲一把扯过来了一旁看着热闹的王小良,这便推到了夏正韬面前。
王小良的腿也开始不自觉地发颤了,他只是个小小的太医,平生也最是怕这些舞枪弄棒的,更何况,这夏正韬是“虎视眈眈”地盯着他呢?
“走!”
言简意赅,夏正韬转身踹了一脚摔倒在地的小厮的腰,浩浩荡荡的一行人居然就这样都散了,连带着街上看热闹的人群也都没趣自行散了。
“哼,梁国太子?愚蠢……”
一场闹剧,就此收尾。始作俑者轩辕琲撇了撇嘴,将红玉珠串戴好,将头一昂,一手一边扯了刘时和王小良,便一同去找寻雁夫人。
耽搁了这好些时候,再不去灯会,怕是连花灯上最难的灯谜也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