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不清楚，他为什么要来密信告诉自己，宇文泽不可留，难道他比宇文泽更可信吗？真是讽刺，但事实是，如今没有任何人值得相信，宇文馥彻底成了孤家寡人。

宇文馥握紧了袖子里东陵王签发下来的文书，靠近浔阳的三座城池，如今已经归属在她宇文馥的名下。

此时此刻的的叶城里，太子孟龙渊终于决定启程离开叶城，率军赶往战场。

小小的驿馆因此再次忙碌起来，所有人都按部就班的将属于自己的部分整理好送上马车。

青之带着小宫女收拾厨房里的东西，一个小宫女去外面收了一套茶具回来，然后用颇为不满的语气抱怨道：“青之姑姑，那个叫宁芳的到底什么来头？每日什么都不做也就算了，为什么还要跟着我们走？”

青之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看了她一眼：“出宫才几天，规矩都忘了吗？宁芳是太子殿下的客人，她想做什么，不是你能管的。”

“可是青之姑姑，她这样不明不白的跟着太子殿下算怎么回事啊？主子不是主子奴才不是奴才，还要让我们伺候她，这算什么？”小宫女怨气满满的道。

“越说越上瘾了是不是？一会儿你负责把这里收拾干净。”青之瞪了她一眼，转身出去收拾院子里晾的衣物。

青之一出去，同屋的小宫女立马奉劝道：“你也别不高兴，那个宁芳，平时青之姑姑见了她都让她三分呢。

青之姑姑是什么人？皇后娘娘派来的，比咱们都见过世面，说的话准错不了。依我看，那个宁芳以后怕是要走大运的，你还是躲着点好。”

“我就是不明白，那个宁芳有什么好？要是说长相，咱们几个里面就有能甩了她几条街的。要是说出身，她一个进过暗牢的女人，能好到哪里去？

比得过官家小姐？对了，我听说青之姑姑就是官家出身呢，父亲是哪个县的县官，那身世不比她好得多？

你说，太子殿下把她留下来到底是图个什么啊？”这个小宫女感叹道。

殊不知两个人的话都被院子里的青之听了个一字不落，太子殿下对宁芳的态度确实暧·昧，但也不像是有男女之情，甚至都很少过问起宁芳来，倒是高大人时常去看。

至于青之自己，实在是不敢肖想得到太子殿下的宠幸，只希望能在他身边，老老实实把这趟差当好，回去之后安安分分的等着出宫回洹阴去。

孟龙渊看着人收拾完书房，一转头看到桌边还有一盘糕点没有吃完，剩下了两块，慢慢的踱过去，伸手正要拿起来一块，就听到了青之的声音：“殿下！那糕点已经隔夜了，还是不要吃了！”

“我看着还不错，不像坏了······”孟龙渊讪讪的缩回手，然后看着她手上的食盒，“我以为今天你不会做新的了。”

“知道殿下会忍不住，所以提前早起做的，要是想换别的，却是不能了。”青之一边说着，一边将新作的糕点从食盒里取出来，然后把那盘旧的装了进去。

“我没月明那么挑食。”孟龙渊伸手捻起一块新的糕点送进嘴里，慢慢的嚼着，像只慢慢品尝的仓鼠。

青之歪着头看他，他吃完擦了手，才笑道：“今天的甜了点。”

“真难伺候，就剩下那么点糖了，我就全放进去了，谁知道又多了呢？”青之摇头道，“那马车上就不放糕点了，只煨上一点儿热茶好了。”

“你说了算。”孟龙渊笑着道，“这叶城的冬天阴冷阴冷的，一会儿出去我得先骑马，走远了再上马车，你就在车上等着好了。”

“嗯。”青之想开口问那个宁芳怎么安排，可是怎么都问不出来，像是在害怕孟龙渊说出答案似的。

“我想直接赶往浔阳，如果父皇与北汉开战，东陵一定会趁火打劫，浔阳是大楚与东陵交界一线最重要的地方。到时候刀枪无眼，发生什么事儿，谁都说不准。”孟龙渊转过身道。

“嗯，奴婢知道。”青之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我想你们跟着太过冒险，战场又太过艰苦，所以想送你们回宫。”孟龙渊又转了回来，直视着青之的眼睛。

青之与孟龙渊的眼神撞在一起，然后迅速的低下了头，“奴婢听从殿下安排。”

“我以为你会说你不想走。不过，你这样倒是让我放心多了。”孟龙渊笑着道。

青之不答言，只低下了头。

“殿下，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可以启程了。”钟离高阳站着外面大声的道。

“那奴婢就先回去了。”青之行了礼拿着食盒走了出去，看到了钟离高阳。

钟离高阳冲她摆了摆手，直直的进了门内。

“你说错了，青之根本没有反对，可是她说听我的安排。”孟龙渊半是着恼的道。

“人家那是懂分寸，殿下要是不想就说后悔了呗。”钟离高阳毫不在意的道，“把那个宁芳抓紧送走，总感觉她跟着我们在军营里会出事。青之留下，我们还能吃顿好饭呢！”

孟龙渊瞥了他一眼，径自走了出去。

青之回到厨房那边，所有的东西都已经收拾妥当，正由小内监搬上马车。

青之不知道心里到底是什么感觉，要说太子殿下说的也没什么错，把自己和几个宫女送走，可以说是免得被拖后腿，也是为军纪着想，可怎么就是感觉不太舒服呢？

一直到上了马车，青之都没有开怀，直到走了不知道多久，孟龙渊上车来，掀开帘子，冷风灌进来，火炉上的火苗都被吹歪了。

青之被冷风一呛，咳嗽了几声，忙用袖子掩住口鼻。

孟龙渊凑了过来，身上带着浓浓的龙涎香——龙涎香是皇帝才能用的香料，可是由于孟文宣十分宠爱太子，所以每月都会把香料分一部分送到东宫。

但是孟龙渊并不常用，在重要的场合甚至会故意改用别的香料，他说赐香是父皇的恩典，但自己却不能因此坏了规矩，乱了分寸，但却不是他不喜欢。

而青之也很喜欢龙涎香的味道，那是一种宁静悠远的味道，能让人变得沉静平和，像是进入了大山的怀抱。

不知道是因为来的人是孟龙渊，还是因为那浓郁的龙涎香，青之的眉头舒缓了，却没有抬头。

孟龙渊也没有说话，只是用一对石狮子缀脚压住了车帘。

过了半天，青之忽然开口道：“南边的冬天真奇怪，就像是北方的秋天，一连下十天半个月的雨那种。”

“是啊，阴冷潮湿，让人觉得冷是从骨头缝里冒出来的。穿多厚都不顶用。”孟龙渊感叹道。

“殿下冷了？”青之一下子抬起了头，然后跪坐起来伸手去打开旁边的箱笼。

孟龙渊伸手拦住了她，“不用拿。”

“也是，穿的多了笨重，写字看书都不方便。”青之自顾自的道，又转身去拿火钳，想往火炉里加些炭火。

孟龙渊伸出了另一只手去拦她，嘴里道：“不用这么忙活。”

青之抬头看他，他的两只手都在她的身侧，像是，要抱住她。

“车里足够暖和，再加炭就要出汗了。到时候出去还得穿衣服，多麻烦。”孟龙渊收回了手，然后露出一个狡黠的微笑。

“我们来做点有意思的事吧。”孟龙渊道。

“奴婢读的书没有殿下多，字写的也没有殿下好，还是算了吧。”青之垂下头道。

“今天我们不读书也不写字，更不会作诗连对子。我们来做这个。”孟龙渊像是变戏法一样从袖子里掏出了两块三寸长的番薯，举着给青之，像是炫耀自己有糖的小孩子。

青之抬头看见，哭笑不得，接了过来拿在手里，问道：“殿下从哪里弄的？”

“我看到钟离高阳藏了，就拿了两块过来。”孟龙渊得意的抬高了下巴，像是骄傲的花孔雀。

拿，说是偷才对吧，也不知道高大人发现番薯少了两块会怎么样？应该不会怀疑到我和太子殿下身上来吧？

“青之，上次你说烤番薯很好吃，不如你做来试试吧！”孟龙渊双手托腮，就差一对星星眼，这是孟月明准备磨人时的标准动作，必杀绝技。

青之左右瞧了瞧，不知道在找什么，最后点头，然后默默的拿起火钳扒开了炉子里的热灰，将番薯埋了进去。

弄好之后，青之就托着腮看着炉火，想到了小时候。

青之的父亲是洹阴的一名小吏，每日写写算算，领着微薄的信奉，一家人勉强度日。

春夏还好，总有新鲜的野菜，满足人的胃口，秋天的收获让他们数月都沉浸在幸福感里，而到了冬天的时候，家里的吃的就显得有些不足，番薯、豆子总是餐桌上的常客。

有的下雪的时候，父亲不会出门，带着家里的孩子在院子玩雪，写字，读那些名人写的关于雪的诗句，但青之一句也不记得。

玩得累了，父亲会带着孩子们一起围坐在火炉边烤番薯花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