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 故人来处白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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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家,当年和孟氏一起受到汉皇猜忌,跟随孟氏开创了大楚,从此历代尊荣,出过四位丞相,一位皇后,两位夫人,一位婕妤。

到了姚济才这一代,夺嫡之争愈演愈烈,以嫡长子之身做主东宫的太子孟林嘉也被排挤出京,各路人马斗的血脉喷张,头晕脑胀,甚至拿了对外的战争做文章。

姚济才不想唯一的妹妹嫁入皇家,他看中了幕僚梁俊晤,青年才俊,仪容俊美,奈何,他早早有了发妻。

但幸运的是,梁俊晤还有个弟弟,梁俊恩,他的样貌才学都不在兄长之下,只有一点不好,就是书生气太浓,恃才傲物。

但这算什么?磨一磨他的锐气,再慢慢教他就好了,有姚家护航,还怕他不飞黄腾达,直上青云?

端王的心大,他想要皇位想要的明目张胆,姚济才不想牵连进去,可根本不能置身事外。

太子离开,安王根本不能完全收拢他的余部,易王怯弱,能够与端王争锋的,只剩下了继后的儿子九皇子。

继后的人在舞阳之战动了手脚,端王也派人前去,明里两军交战,暗中两王争嫡。

那一日姚济才和幕僚在书房议事,姚飞捷去找他询问能否趁着书房休课与邻家公子一起出城游玩,结果看到了梁俊恩站在书房门外。

“姑丈,你怎么来了?我姑姑呢?在里面吗?哎——姑丈!”姚飞捷不解为什么一看到他梁俊恩就要走,而且走的那么匆忙。

“飞捷,方才你在和谁说话?”书房门被打开,姚济才从里面走了出来。

小小的姚飞捷疑惑的指了指梁俊恩走的方向:“姑丈啊!父亲,姑姑在里面吗?”

“她怎么会在这里?去后院找她吧。”姚济才盯着梁俊恩消失的方向,语气却不变。

“哦,对了,父亲,先生说寒食停三天课,我明日能和同窗出去踏青吗?”姚飞捷很快将梁俊恩没有理他的不快抛之脑后。

“去吧,不过寒食当日你要随我祭祖,不要回来太晚。”姚济才摸了摸儿子的头,以示亲近。

姚飞捷高兴的离开,不知道背后父亲的脸色变得极其寒冷,回头伺候在书房外的下人全都受了责罚。

姚济才一直都在怀疑梁俊恩到底有没有听到什么,可是梁俊恩的反应太正常了,这不像他,难道,他在背后搜集证据?

这个可怕的想法形成,姚济才就停不下来,于是,他决定想办法拦住他,绝对不能让他有机会揭发自己。

飞凤馆花魁蒋文鸢的出现绝对是个意外,姚济灵又在这时又有了身孕,借这个机会让他收敛一些,恐吓他一下,是姚济才最开始的想法。

李氏是姚家的家生子,父母兄弟都在姚家,她是最合适的人选,可是没想到,出了意外。

一出大戏变成了血案,姚济才悔之不及,唯有更好的弥补梁清萍。

从那之后,所有人都知道,姚相把亡妹留下的孤女当亲生女儿一般看待,甚至专门请旨准他携带外甥女出席宫宴。

所有的罪过,都被推到了梁俊恩的头上,李妈妈时时刻刻引导着年幼的梁清萍,若不是你父亲三心二意,拈花惹草,,你母亲何至于死?她肚子里还有没出生的小弟弟呢!

“表妹你不要怕,以后安心在这里住着,缺什么要什么只管跟我说。”斑驳的树影下,幼年的姚飞捷对小豆丁一样的梁清萍道。

“我想要娘亲——”哭唧唧的小豆丁委屈吧吧的道。

那小小的身影一点点变大,成了身穿凤袍的模样。

想到这里,姚景行哑然失笑,原来,她要的我从来都给不了。那就当他从来不存在吧。

“主子,刚才那野小子说你收了他当学生?他可是个没家的孩子。”杜娟带着东西回来,一样一样的收拾,同时絮絮道。

“谁?”赵景行问。

“就是那个明义啊!听说他爹去了琴川,三年了,一个信儿也没有。他娘去年就改嫁了。如今他一个人住在原来的家里呢。”杜娟感叹着。

“是么。”赵景行这两个字像是从唇缝里挤出来的。

“如今他一个人过活呢,主子,你要真收他做学生,不如让他搬到这里来吧?我出去的时候,你也有个作伴的。”杜娟道。

“搬进来?”赵景行像是被吓了一跳,声调都拔高了一大截。

杜娟也是一愣,这山村里虽然安生,可也是皇帝的领土,逃不开皇帝的视线。

杜娟正要反悔,没想到赵景行却说了一句:“问过他再说吧。他也不是没有家。”

唤作明义的男孩欢喜的跑下山去,走得急,被突出的石头绊了一跤,碰破了膝盖,殷红的鲜血流出来,止都不止不住,伤口处火辣辣的疼。

眼泪在他的眼眶里打着转,却不肯掉下来,他抹了一下眼睛,然后蹲在地上,努力把视线从伤口上转移,投向远方。

“为什么不哭?”一个冷冷的声调传来,吓得他一哆嗦。

“我问你为什么不哭?”青灰色道袍的沐斯年从树上跳了下来,长长的黑发随意披散着,挡住了半边脸。

“山鬼!”明义大叫一声转身就要跑,结果刚走一步就疼的蹲了下来。

沐斯年不耐烦的捏住了他的下巴,认真的打量他,“我方才问你,为何不哭?”

“我为什么要哭?”明义反问。

“因为疼啊!”沐斯年说的理所当然。

“没人管我,就算我哭了又能怎么样?而且我爹说过,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明义挺了挺胸膛。

沐斯年没应话,而是想到了很多年前,第一次遇到师傅的时候。

济阳之战是舞阳之战后楚军与汉军交战规模最大的一次。

那一次战争中,楚国太子太子妃被汉人处死,楚皇下令焚烧了他们的尸身,而太子夫妇的幼子则在范无声的护送下返回了大楚,封号恒安候。

沐斯年的父亲,是济阳城的守将,在济阳之战前将他和母亲送出了济阳,但他自己死在汉人的刀下。

失去了父亲的沐家失去了支撑,母亲忧思过度,早早离去,年幼的沐斯年就成了流落在外的乞儿。

“我们的家在兰陵城外,苍灵山下。年儿,等你父亲得胜归来,我们就到兰陵去,到时候,母亲带你去看看我和你父亲认识的地方。”

母亲的话时时回响在沐斯年的耳侧,于是他一路向着兰陵走来,在街上遇到了师傅。

也许这就是冥冥之中的注定,母亲说过的话那么多,我唯独记住了这一句,践行了这一句,沐斯年想。

那一天刚下过雨,兰陵城街上铺的青石板还带着湿意,颜色比往常暗了很多。有些冷,小北风吹着,卷落了枝头上的枯叶。

穿着灰色道袍的范无声举着一把白色的油纸伞,缓缓走来。

“疼吗?”他的声音对于当时的沐斯年来说,宛若天籁,自从母亲去后,再无一人问过他冷暖饥饱。

“随我走吧。”范无声伸出的手瘦长,骨节突出,指腹上带着薄茧,“与我回去,虽不能大富大贵,但能够衣食无忧,虽不能白日飞升,但能够洞悉这世间。”

整整十年,沐斯年跟在范无声身后足足跟了十年了。

十年后,范无声去世,沐斯年就不断的想,如果那一日,师傅像其他人一样,对他身上的伤视而不见会怎么样?

如果,那一日他没有随师傅离开,沐斯年又会怎么样?这世上没有这么多的如果,只有既定的事和缘分。

沐斯年松开了手,“小鬼,贫道看你与我有缘,不如你拜我为师如何?”

“我已经有师傅了!明天赵先生就正式让我进学堂了。”明义炫耀的道。

“是吗?你家先生叫什么?他懂得有我多吗?”沐斯年勾起桃花眼。

“他姓赵,大名赵景行,这里所有的人都知道他!他懂得比你多不多我不知道,但他的书有两大屋子呢!”明义伸出胳膊,画了一个大圆比划。

“赵景行?我怎么不知道?我去见见他,他住在哪儿?”沐斯年有些奇怪,怎么不记得羽翎卫和暗影的消息里有一个提到一个赵景行的?

明义带着沐斯年进了赵景行的院子,正巧沐斯年还杜娟进去添茶。

杜娟穿着一身深蓝色粗布裙子,头发简单的挽起,端着原木托盘,上面放了一个粗瓷杯子。

“不知客人自何处来?”杜娟屈膝行礼。

“兰陵人。”沐斯年目光如电,转头去看屋内,“里面的——是姚景行?”

“沐斯年?”窗户被推开一道缝,露出了赵景行半边脸。

“姚家郎。”沐斯年皮笑肉不笑的道,然后不顾懵懂的明义和还处于震惊之中的杜娟自行走了进去。

反倒是赵景行像是没事儿人一样吩咐道:“杜娟,上茶。”

三日后,沐斯年瞥了一眼在外面练剑的明义,“翻过东边那座山头路边的胡家酒肆的女儿红,记住这个味儿,以后让那小子每天买给你。白养着他,总得做点什么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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