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只堪哀,对景难排。秋风庭院藓侵阶。一任珠帘闲不卷,终日谁来。
金锁已沉埋,壮气蒿莱。晚凉天净月华开。想得玉楼瑶殿影,空照秦淮。
江晨最终还是没有等到白丁香。
就在飞机穿过云雾的时候,他看着天外。
一些城市变得越来越小,山川就像积木模型,江河湖海就像一条条长长的细带。而人比蚂蚁还要小。
白丁香是不来了。
他的内心有一些沉重。
同样沉重的是和他一样的败军之将。
他们都低垂着头,抱着自己剩下的金银财宝。至于妻子儿女,反而不那么重要。
他们的样子像一群惶惶不可终日的丧家之犬。
江晨没有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会成这样。
江晨在临离开之前包了一包故乡的土。思乡之情也只能寄予物件了。
“江师长,你这次带来些什么?”一个高官问。
“败军之将,何堪言勇?能带什么呢?带走的只有家乡的土。一个连土都守不住的将军,注定是一个失败的将军。”江晨叹了一口气。
弃笔从戎,对他也是一个重大的人生选择。
他从未想过自己能在战争中扶摇直上。没有想到自己会在战争中从云端坠落在沟底。
“江师长可真是多愁善感。你现在想的不该是这些。还是想想离开了这里,我们怎么过?”那个高官说道。
“怎么过?还能意气风发不成不过是苟延残喘。”江晨笑着念起了后主词:“四十年来家国,三千里地山河。凤阁龙楼连霄汉,玉树琼枝作烟萝,几曾识干戈?一旦归为臣虏,沈腰潘鬓消磨。最是仓皇辞庙日,教坊犹奏别离歌,垂泪对宫娥。”
“这词可真是丧气。”那位高官说道。
“岂止是丧气,而且是现实啊。百万雄师,居然能兵败如山倒。真是想也想不到的。”江晨叹了口气。
他们都沉默了。
对于他们来说,也许这一生再也不能回来自己生活的土地了。
他们也要和江晨有着浓厚的乡愁。
不管怎么依依不舍,纵使别离。
“太太,你为什么不跟着江师长走呢?”一个丫头根本不清楚白丁香的选择。“如果是我,我是一定要跟他走的呀。”
白丁香说道:“你还年轻,很多事情都不懂。”
破镜难圆,再好的镜子一旦破碎了,那道裂缝是用尽一生都无法弥补的。
白丁香知道自己错过了一个机会。但是她并不后悔。
如果可以当年可以和江晨在一起的话,就不会是现在的结局。
他们之间注定有一些东西是无法弥合的。不是简单的有岁月就可以去修补。
而且融入骨血的东西是无法改变的。
所以,白丁香才会拒绝了江晨。
她觉得自己半生的缘分将尽。
人的一生有多少年?
人的一生又有多少年可以等待呢?
人的一生又有多少年可以去缅怀那些不可能实现的希望。
白丁香不想自己再伤心。
她这个年龄已经伤不起了。
如果说在年轻的时候,她可以一遍又一遍的折腾。
而现在她已经折腾不起了。她真的感觉自己非常非常累了。
前程往事,或明或暗已经不重要了,一切都如过眼云烟。
她要做的就是坚守本心。如果男人靠不住,那么她倚靠男人又干什么呢?
她现在最少可以养活自己,养活许许多多的人。她可以自食其力。为什么要那份以爱的名义而起草的绑架契约婚姻。
两性关系的不对等,让白丁香已经厌倦了感情。
她不想自己再依靠别人。不想自己再当别人的太太,看着别人的脸色过日子。
战争的炮声停止了。
新的和平又来到了。
在大家都倡导艰苦朴素的时候,白丁香还穿着高跟鞋和西式衣裙,在穿劳动布的人群中格格不入。
在泸城,她显得离群索居。她慢慢地感觉到寂寞。
“你是白丁香么?”一个邮差问她。
“对。”白丁香说道。
“白丁香,你的信。”白丁香说了一声“谢谢。”
她回到家打开信,一下子惊讶了。
这是弟弟白擎苍给她的手书。
阿姐:
当年之不幸,吾与父母俱为心碎。吾依姐嘱,了断与迟家孽缘,为姐造衣冠冢。
双亲误认姐离世,伤心不已。
吾携双亲北上,以离伤心之
地。
后逢清明,双亲必为阿姐烧纸。双亲直至辞世,仍念阿姐之苦境。
每思阿姐,潸然泪下。于梦中,常悲泣而醒。未知阿姐尚在人间。
吾与阿姐数十年音讯未通。
前些时,偶然在报纸发现阿姐讯息,才知阿姐人间。一时悲喜交极,泣泪满面。
吾获知阿姐地址,匆然而书,字迹未走,如走马游龙。狂喜而泣。不由得想起古人之诗: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
吾常忆少年时阿姐音容,怀念之情颇深。双亲膝下唯你我相依为命,许多悲辛不可尽数。
昔日别时,我是少年。他时相见,恐已耄耋之年。
阿姐,半生已过,往事难追。伤心事不可尽数。
听闻阿姐膝下寥落,外甥俱在海外。
望阿姐来港城与吾团聚。
弟擎苍敬上
白丁香一看,眼泪一下子落下来。
她和白擎苍是这个世界上最亲的骨肉,是一奶同胞。
多年来,骨肉离散,天各一方。她怎能不涕泪如雨。
她的眼泪再也止不住。一下子如喷涌的泉水,似乎要把一辈子的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擎苍找到她。她终于可以再见擎苍,她的幼弟。
白丁香准备好了行装。她坐着船去了港城。
几天之后,白擎苍在码头等着她。白擎苍他努力的挥着手。
白丁香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个男人会是自己的弱弟。对白擎苍的印象,她一直停留在少年时期。
她一下子无法接受白擎苍的长大。
眼前这个男人散发着成熟的魅力,衣冠楚楚。他的身侧还站着一个俏丽的少女。她的眉目与白擎苍长着十分的相似,不同之处在于她的脸形像圆圆的鹅蛋,而不是像白擎仓一样的国字脸。
“一一,这就是你的姑姑。快叫。”白擎苍说道。
白一一笑着叫白丁香。
“姑姑,我帮你提行李吧。”白一一十分的亲切,十分的可人。
白丁香高兴的笑。
眼前白一一十分像她年轻时的样子。不同之处在于白一一更加落落大方,一看就是受了良好的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