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夏夜呼吸一窒。

她曾拜托厉云棠探听过秦伊人家人的口风，深知家里的长辈对她这个多年后失而复得的女儿有多么珍重。

静了片刻，她很艰难的开口，“……阿姨是怎么说的？”

“母亲她哭着求我不要这么做，夏夜，我并不是想违背自己的承诺，这辈子我很开心能和你成为朋友，但是除了这层身份以外，我首先还是母亲的女儿，哥哥的妹妹……还有我必须要承担的责任和义务。”手机那边，秦伊人愧疚的吸了吸鼻尖，嗓音哽咽的再次道歉：“对不起，夏夜。”

“这不是你的错，伊人。”等待已久的结果落下帷幕，言夏夜下意识的安慰起挚友，同时怔怔的在床边坐下，绯色唇角勾起一抹伤心欲绝的苦笑：“也许一切都是命中注定，你放心，我会一直想办法追查下去，只要我不放弃，相信总会有和宝宝见面的那一天。”

她还记得当年黄倩对她的承诺，倘若对方真的把孩子送到了亲生父亲那里，那么根据那个陌生的男人可以在那家医院保管DNA的情况来看，就算不是大富大贵，也应该称得上身家殷实。

再考虑到他冷冻起了自己的DNA，推测出男人极大可能还没有结婚，起码没有自己的子女，而且暂时也不想拥有子嗣。

也就是说，她的宝宝是男人计划之外的产物，究竟会得到什么样的对待，种种猜想令她寝食难安。

但毫无线索的情况下再怎么思量都是徒劳，既然秦伊人没办法提供帮助，她只能做好持久战的准备，哪怕需要找上一生一世，她都绝对不会放弃希望。

秦伊人捧着手机剧烈的摇了摇头，发出了一声很大的抽泣，捂着嘴巴潸然泪下：“我母亲自从我小时候失踪之后就一直身体不好，精神方面也不算稳定，医生说她没办法活很久，大概还有半年到一年的时间，我想……”

“伊人，这件事的主动权在你，任何人都没有资格逼你做出决定。”言夏夜的嗓音干涩，强撑精神安慰着挚友：“老实说我这几天一直有意躲着你，因为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做出选择，假如付出我的生命能换来和孩子相见，我一定会毫不犹豫，但我不能让你去做这种牺牲，这对你不公平。”

“夏夜，你别骗我了。”秦伊人哭的更厉害，“如果我以前是负责你的医生，这一切怎么可能和我没有关联？你一直不肯告诉我那个孩子为什么和厉北城没有血缘关系，我想了很久很久，以你的性格不可能在婚姻期间和任何男人有不清不楚的关系，唯一的可能就是我当时操作失误，或者因为其他什么原因，害得你……”

“伊人，别再说了。”

深吸口气打断秦伊人正确无比的推断，言夏夜实在没有勇气在她人的描述中再次回忆起当时那绝望无助的过去。

值得庆幸的是老天总算还待她不薄，让她在最后关头亲眼见证了姐姐和丈夫的奸情，生下的孩子阴差阳错的和厉北城没有关系。

否则，一旦那个孩子落到厉北城和言水柔手里，她几乎不敢去想象孩子的童年会有多么凄惨，倒不是说厉北城狠毒到连亲生骨肉都能痛下狠手的地步。

然而言水柔却是个不能忽视的畜生，但凡给她接近孩子的机会，她保证会想办法弄出各种意外事故，就如那次雅儿坠楼一样，想尽办法切断她和厉北城之间的所有联系，让她身处监狱内和孩子天人永隔。

“我用我这条命向你起誓，等我母亲……我会第一时间去见心理医生，这世上不会再有这个出尔反尔害你伤心的秦伊人存在，其实别说你这个当事人，稍稍换位思考一下，连我都很讨厌这样的自己。”

“伊人，你不要胡思乱想。”听出秦伊人的情绪越来越不对，言夏夜立刻抛开了那些令人窒息的情绪，嗓音温婉的安慰她：“好吧，你猜的没错，但我很感谢那场医疗意外，否则厉北城万一拿孩子当成人质，现在的我还不知道要处于何种境地，我也不希望孩子拥有一个破碎的家庭和根本不爱他的父亲。”

“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确认这一切都是她的错，秦伊人羞愧到不敢再来见言夏夜，只能拼命的在手机在表达她的态度：“我会赎罪的，夏夜，请你再给我一点时间。”

“好，我相信你，我们慢慢来不要着急。”提心吊胆的顺着秦伊人的意思，言夏夜害怕她一时想不开做出什么傻事，故意换了很轻松的语气：“你在哪，今天天气很好，我们可以约个地方见面嗨皮一下，你不是很喜欢梧桐路上那家精品店吗？”

“对不起，今天不行。”秦伊人终于还是哭出声来，“夏夜，谢谢你在这种情况下还愿意安慰我，可是你越是关心我，我就越是意识到自己的自私和对你的亏欠。”

“伊人，我……”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秦伊人混乱的道着歉，匆匆忙忙关闭了手机，虚脱似的跪倒在地，颤抖着肩膀痛哭起来。

正如她之前所说的，假如她和言夏夜换位而处，她一定恨到杀了自己的心都有，而友情只不过是禁止她付诸实施，却不代表她不会这样去想。

这是黄倩的罪孽，是她必须承担的因果。

无辜吗？也许吧。

但言夏夜不是比她还要可怜无数倍，无辜无数倍吗？

……

沉默着放下嘟嘟作响的手机，言夏夜重新拨打回去，得到的是对方已关机的答复。

既然秦伊人和她母亲讲和，那么至少可以肯定她不会真的去做傻事，这种时候与其咄咄逼人的找上门去，还不如留她一个人静一静比较好。

言夏夜闭了闭眼睛，把手机放回口袋。

估摸着差不多快到小云朵上学的时间，她试图站起身，才发现双腿麻木的没了知觉，扑通一下跪倒在了客房厚实的地毯上。

也许是这一下摔得太疼了，她忍耐许久的眼泪夺眶而出，纤细的手指用力的抓紧毛茸茸的地毯，无声的宣泄着她的痛苦和悲伤。

“言言？你在里面吗？”

小云朵踩着拖鞋啪嗒啪嗒的过来寻找言夏夜，隔着房门听到里面传出的声音，站在走廊上很紧张的敲了敲门：“言言？”

“我在。”不想让小家伙看到自己脆弱崩溃的惨状，言夏夜飞快的用手背抹了抹眼泪，尽量自然的道：“我在换衣服，你不准进来噢。”

“嗯嗯，知道言言是女孩子，我才不会做那么不绅士的事呢。”见言夏夜没什么大碍，小云朵困惑的晃了晃小脑袋，突然想起他好像忘了课本，扭头往儿童房跑去：“爹地烤了吐司，言言快点出来，不然吐司会变得不好吃！”

几分钟后，言夏夜简单的洗了把脸，悄无声息的走出房间，脚下一步步踏的都是她混乱不堪的心境。

餐厅里不见小云朵的身影，她信步走到厨房，看到正耐着性子煎烤培根，姿态从容洒脱的男人。

早餐的香气和咖啡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带给人前所未有的宁静。

言夏夜壮着胆子迈出一步，轻轻从身后拥抱了男人，嗓音还带着痛哭流涕后的沙哑和干涩：“抱歉，只要一小会儿就好。”

厉云棠持着铲子的手停在半空，侧眸想要去看言夏夜的表情，俊眉微蹙的问：“发生了什么？”

短短十几分钟的时间，究竟是谁有能力让言夏夜的情绪有了如此之大的波动？

“没什么。”言夏夜抱住他的手臂微微用力，整张脸埋在男人宽阔的肩背上，放纵自己须臾间的软弱和不安，喃喃自语的安慰自己：“没什么，一切都会过去的。”

这会儿，小云朵整理好书包，脚步轻快的朝着餐厅走来。

远远望见厨房内靠的很近的两道身影，他很惊讶的眨了眨眼睛，踮着脚尖重新回到儿童房，同时很想不通言言怎么会突然察觉到自家爹地的魅力，还那么主动的拥抱……

哼，那明明是只有他才能享受的特权！

嘟着小嘴郁闷的坐了一会儿，小云朵还没来得及仔细品尝失恋的滋味，言夏夜温软的声音已经从门外响起。

“云朵，出来吃早餐，有你最喜欢的培根哟！”

一听到早餐有他喜欢的食材，再加上享受到言言亲自邀请的服务，小云朵马上把那些不开心抛之脑后，兴冲冲的打开门扑进言夏夜怀里，撒娇的蹭来蹭去：“言言，你会送我去上学吗？”

“好啊。”言夏夜想了想她今天的计划，发现基本上算是无事可做，回去秦家面对秦老也很尴尬，“你乖乖吃饭，我和司机叔叔一起送你去上学。”

“嗯！”眼见卖萌成功，小云朵心满意足的牵着言夏夜的手，一晃一晃的来到餐厅，发现厉云棠的神色似乎有些微妙，当即替言夏夜打抱不平：“爹地，言言刚刚还……你享受了我的特权，倒是开心点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