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的事，他本没什么怀疑，颖贞身子一向娇弱，诞下幽儿之后便去了，也是听了周御医的话，他才没有起疑。

可直到接到了太后自清安观传来的消息后，在太后的提醒之下，他才渐渐对此事起了疑心。

“皇上，那孙嬷嬷她……她一定是诬陷臣妾，臣妾绝没有做过那般伤天害理之事！”

“没有？哼，此等泯灭良知之事，你又岂会承认？朕……也不指望着，你能在朕的面前，说句实话了。”

语毕，洛明决果然失望的闭上了眼去，将头转向了一边。

“皇上！”

没想到这件事即便做的这样隐蔽，竟也会被皇上知晓。

望着龙榻之上皇上那决绝的表情，夕贵妃不禁委屈的自眼底泛起了泪花来。

的确，谋害皇后确实是她亲自致使孙嬷嬷做的，可事后她也信守承诺，准许孙嬷嬷告老还乡了。

当年嚣儿已经开始咿呀学语了，偏偏正宫即将临盆了。

原本她并未想过要谋害皇后，但奈何父亲一封封家书命人递到宫里，逼她早做打算。

那一封封催促的家书被堆叠到她的眼前，纵使她再如何心思单纯，也不得不为着自己儿子的将来，狠心打算了。

那时候，颖贞皇后并不大讨得皇上欢心，且早在嚣儿刚一出生的时候，皇上便将其封为了当朝的太子。

父亲信中所说的任何一句话，他都可以无视，但唯独那句“一旦正宫诞下嫡子，太子之位必定动摇”这句话，令她夜不能寐，夙夜忧愁了许久。

是啊！即便皇上不会说什么，但颖贞皇后的背后，可是有朝中半数以上大臣们的支持呢！

一旦她诞下皇子，必定会同她的嚣儿争夺太子之位。

一步错，步步错，打从她害死了颖贞皇后起，她便再不是一个单纯率真的女子了。

她的手上，染了血，便再同纯与白不相符合了。

“朕记得，你刚刚嫁给朕的时候，最喜欢穿纯白的衣裳了，那时候……为了此事，还曾遭到母后的斥责。后来……不知怎的，你渐渐……便不爱再穿白色的衣裙了……”

“皇上，臣妾发誓，就只那一次……自那之后，臣妾真的没有再害过谁了！臣妾……对皇上是一片真心啊！”

难得听到了其亲口承认自己的过错，洛明决不自觉便自眼角落下了一滴泪来。

他怎会不知，他的芜儿曾待他是一片真心？

记得当年他尚且还是七皇子的时候，便与芜儿相识于上元佳节的宫中灯会之上。

那时候的芜儿，率真活泼，猜灯谜更是信手拈来。

可叹他与她初次相见，竟是一句话都没有说上。

月余之后，他便依照母后的意思，迎娶了定国侯之女颖贞。

颖贞嫁入府上后，虽也温婉谦和，有礼有度，可他就是喜欢不起来。

也是后来费焯升了丞相之职后，他依礼上门贺喜时，再次见到了芜儿，渐渐互生情愫。

半年后，他终于如愿以偿，迎娶了芜儿，同年他被父皇特地下旨钦点成为了太子储君。

曾经他曾以为，拥有了芜儿，便是他这辈子最大的幸福，可没想到，父皇崩逝后，费丞相却是借着芜儿之口，在他枕边不住吹风，自朝中渐渐形成了丞相当羽，一时之间独霸朝野，迫使他这个皇上行事处处被人掣肘。

他也曾恨过芜儿，可却始终舍不得罚她什么。

就像他哪怕知道，是芜儿唆使周御医为自己下毒，他也终是舍不得惩罚她一样。

他想，曾经的芜儿，定是待他一片真心的，可如今，他却不敢再确认了。

“你且先起来吧！”

“皇上……”

“旁的事，朕都可以不予计较。但是……颖贞一事，乃是幽儿亲自查实，朕不能不对你做出惩罚，否则……咳咳咳咳……不仅会令幽儿寒心，也会……令天下人寒了心的……”

他虽深爱她，可却也不得不时时刻刻防着她。

这么多年，他一面接受着她的柔情似水，一面又对其怀揣提防，他实在是太累了。

“皇上是要为了颖贞姐姐，杀了臣妾吗？”

闻言，洛明决竟是无端哽咽了半晌，未曾再开口。

见其沉默不语，夕贵妃不禁一瞬之间泪如雨下。

“也罢。既然皇上什么都知道了，那臣妾，愿为姐姐偿命。只是……求皇上念在臣妾服侍多年的份上，莫要再牵扯旁人了。一切都是臣妾的过错。”

语毕，夕贵妃不住自其面前扣头，泪水滴滴答答的落了满地。

“芜儿……有件事，朕想，还是有必要和你说一下的。”

伸出大手迅速拭去眼角溢出的泪水来，洛明决缓缓自榻上起身，俯身蹲在了夕贵妃面前。

“朕……刚刚在你来之前，便已叫人将太子关押入天牢了。还有……你的父亲，也被朕……命手下暗卫，于昨夜诛于家中了。咳咳咳咳……”

伴随着洛明决的一阵重咳，夕贵妃猛地抬起头来，一脸震惊的望着眼前的男人。

抬手轻轻擦去了夕贵妃面颊上的泪痕，洛明决笑的一脸温和。

“芜儿，至始至终，你都是朕的心头挚爱。朕怎么舍得处置了你呢？这么多年，朕待你如何，芜儿你心里该最是清楚的吧！”

“皇上是在同臣妾说笑吗？皇上不会这样心狠的……不会的……不会的不会的！！！”

骤然伸出一双素白的手来，夕贵妃不管不顾的抓住眼前人的衣领不断摇晃，她似是用尽了浑身所有的力气一般。

男人却只是一脸宠溺的笑着，可那笑容看在夕贵妃的眼中，却最是残忍可怕的。

“朕……是你的夫君，也是这天下人的君主！朕……也是迫不得已……”

“皇上的迫不得已，就是借口颖贞皇后之死，杀死臣妾的父亲，囚禁臣妾的儿子吗？皇上您看看臣妾，您不是曾说过，您最爱臣妾的吗？如今，皇上又是如何对待这个您最爱的这个人的呢？”

她委屈，她不甘，她好不愤恨！

明明她才是皇上的心头挚爱，可凭什么到头来被杀被囚禁被制裁的人不是颖贞皇后之子，却偏偏是她的家人，她的孩子呢？

她好恨，好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