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子二人说话间,四目相对。
洛明决虽是病入膏肓之人,可眸子里却尚且留有那么一片清明。
那样的眼神,是令洛嚣无法直视的。
但是,为了江山霸业,为了权力地位,他也只能狠心拔剑了。
他手上的这把青钢剑,是在他二十岁生辰之时,父皇亲自命人为他精心锻造的。
犹记得那剑鞘之上的题字,还是当年父皇亲手刻上的。
如今,他竟是要用父皇所赐的这把宝剑,亲手杀了疼他宠他了二十多年的父皇,要说没有一丝难过与不舍,那是不可能的。
“父皇果真要传位给三弟!呵~倒不如儿臣先送父皇一程,再让三弟,同您一并到地下团聚!”
说话间,洛嚣已然右手用力,猛地抽剑出鞘,运力做一起势动作后,便迅速刺向了榻上面色苍白,一脸失望的洛明决。
只是,剑锋刚一脱手,就被一股强烈的戾气格挡了回来。
未等其有惊讶的神色,就见一淡紫色衣衫的女子不知从何处飞身而下,手执剑刃拦在皇上的龙榻前。
“菱花,且莫伤他性命,绑了押下去便好。”
“遵命。”
听闻二人的对话,洛嚣下意识朝后退了三两步远,目光却是在瞥见女子手上的觅花剑时,身子不由自主的颤抖了起来。
这把剑他再熟悉不过了,记得三年前,他趁着老三去陵城赈灾的功夫,曾亲自蒙面在半路埋伏准备刺杀。
岂知他自诩一切准备充分妥当,飞身到马车前时,却是还没等近得了洛幽的身,就被一蒙面紫衣女子,手持觅花剑刺伤了。
原本他并不知那剑的主人有厉害,但听得周御医说,他中的剑伤并非寻常的剑所刺,而是觅花剑所留下的伤口时,他才晓得,自己是捡回了一条性命。
如今再遇这位紫衣女子,洛嚣下意识便想到了三年前的事来,一只手捂着当年觅花剑在胸口处留下的疤痕,浑身都跟着不住的颤抖了起来。
“你……不要过来!”
望着菱花那步步紧逼的强势之姿,洛嚣作势便要逃出天祁宫去,可惜还没等跑出内殿,就被菱花自身后飞身上前,直接点了穴道,用绳索捆绑了起来。
“皇上,外面的人都被属下除掉了,您安心便是。属下这便将太子殿下,亲自押送到天牢之中关押。”
“好。”
深知菱花本事的洛明决,此刻早已紧闭了双眼,再不愿多看洛嚣一眼了。
“父皇,父皇儿臣知错了,儿臣一时鬼迷心窍,父皇!求父皇饶了儿臣吧!”
后知后觉的洛嚣在被菱花一路拖拽着朝天祁宫外去时,不禁惊慌失措的不断讨饶了起来。
可惜无论他如何痛哭求饶,都已于事无补了。
打从他真的胆敢对自己的父皇拔剑相向的时候,便是什么都晚了。
洛嚣被带走后不久,夕贵妃便已更衣打扮,乘坐轿辇,到了天祁宫外。
彼时的夕贵妃尚且不知皇上刚刚在一炷香前处置了她的儿子,特地吩咐小厨房炖了燕窝,亲自送到了皇上的寝宫内。
“臣妾参见皇上。”
“平身吧!咳咳咳——”
一阵重咳声后,就见夕贵妃动作轻柔的端了燕窝上前,一只手扶着洛明决起身,斜靠在枕头上,又忙搅动着手上的燕窝,舀起一勺来,送到了其毫无血色的唇边。
“皇上面色如此不好,快喝些燕窝补补吧!”
张嘴接过勺中微烫的燕窝,也才刚吃了一口,洛明决便不禁咳嗽了起来。
“皇上,您这是怎么了?瞧您这眼睛这样红,可是昨夜没睡好吗?”
无视掉夕贵妃的关心,洛明决却是骤然伸出手来,轻轻握起了夕贵妃闲置的另一只手。
“燕窝太烫了,先……放一边儿晾着吧!芜儿,朕,想和你单独说说话。”
“也好。”浅浅应下后,夕贵妃忙将手上装着燕窝的翠玉碗小心搁置在了一旁桌案上。
转首又冷着声音对殿内伺候的人道:“你们都先出去吧!有事皇上会唤你们进来的。”
“是。”
直到内殿内就只剩下夕贵妃和皇上两个人时,洛明决才终于眯了眯眼,面上浮现出一丝笑意道:
“芜儿,你生的真是漂亮,这么多年了,还如……初识时候一样,咳咳咳……仿佛从未变过。”
“皇上过誉了,臣妾如今,鬓旁都生有白发了,早已不似从前般,年轻貌美了。”
小心迈步到龙榻前,却是刚刚站定,就被洛明决伸手轻轻拉扯至塌边坐下了。
“朕……多么希望,你真的能如初识那般,永远的率真善良下去啊!可惜……人的心性,一旦动辄利益,便都会……变得可怕,变得……不知满足。”
“皇上说什么呢?臣妾不懂这些。”
似是听出了皇上话中的含义,夕贵妃忙佯笑着将脸转向了一边去。
“呵~你不想知,便不知吧!”
重重叹了口气后,洛明决却又深深的望了夕贵妃一眼道:
“当年,颖贞即将临盆之时,朕记得,你好似曾叫人特地请了其宫中一嬷嬷的家眷入宫,当年朕因为颖贞血崩后伤心过度,竟是忘了问了。如今,才想起来……便想着问问你。”
闻言,夕贵妃面色陡然白了一白,眼睛也不由自主的瞪大了几分。
慌忙自皇上手上抽回自己的手后,忙自榻前起身一脸委屈道:
“皇上为何会有此一问?莫非您是怀疑先皇后当年血崩,是臣妾所害?皇上明鉴,臣妾万万不敢啊!”
见夕贵妃软下膝盖跪在地上,洛明决只斜眼睨了其一眼,便又轻咳了几声。
“不敢?贵妃怎么到了现在,还不肯承认……自己所犯下的过错?当年,那个照看颖贞的孙嬷嬷,已经把一切,都交代清楚了。”
“孙嬷嬷?”
一听到这个名字,夕贵妃下意识抬起头来,一脸震惊的望着榻上虚弱的洛明决。
“看贵妃的反应,该是知道她是谁的。不错……就在数日前,靖平王曾亲自向孙嬷嬷问了话,她已供认不讳,就是你……咳咳咳!以她家人的性命相要挟,逼迫她联合稳婆一起,害死了颖贞!若非……顾念着主仆情谊,怕是连幽儿,也要不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