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枝的意识越来越模糊。

呛入口鼻的脏水似一把弯曲的剪刀，割裂了她的咽喉，也割裂了她的鼻腔。

就在她快要失去意识的时候，押着她双肩的力道忽然一松。

她失去了桎梏，无力的身躯摇晃着往下溜。

肩膀多了一双有力的臂膀，将她扶住。

罩住了她脑袋的麻袋被人一把扯开，陆骁紧张的脸庞出现在眼前。

许枝无声的喊了声“陆哥”。

人就昏死了过去。

陆骁疯了一样把人送到医院，揪住正在办公室的唐振北，把唐振北丢进了手术室。

经过抢救，许枝命是保住了。

可是吸入过多的脏水，那是重度污染的铅汞的脏水，她的肺部受到了损害。

而在手术过程中，唐振北发现，许枝内脏有不同程度的损伤，似乎是慢性中毒。

许霆深接到了琳达的电话，想再多留两天，会议没能继续下去，他莫名烦躁不已。

最终还是订了连夜的机票回到了夜城。

刚从机场出来，就接到了唐振北的电话。

“枝枝出事了。”

五个字，许霆深淡漠无波的眼中陡翻起暗光。

他一把挂断了手机，把开车的司机从车上拎了下来，一路赶到医院。

五十分钟的路程，只用了三十分钟。

唐振北跟陆骁正站在医院的走廊上对峙着，而陆骁的怀里，抱着的人，俨然正是昏迷不醒的许枝。

许霆深大步走过来，唐振北往他这里看了一眼。

陆骁也看到了来人。

一见许霆深，陆骁的眼陡然睁大，不敢置信的看向唐振北：“老三，我真没想到你这么卑鄙！”

唐振北微垂着眼，双拳紧握，无法说出一句话来。

许霆深过来一把揪住陆骁的领子，面色冰寒一片，眼底暗光汹涌：“把人放下！”

陆骁好笑的撇了撇唇角：“你有什么资格命令我？”

“陆骁，”男人压下汹涌的怒火，连眼底的光也都隐晦的沉到了海底，他淡声而缓慢的说道，“陆伯母近来可好？”

一句话，令还能维持冷静的陆骁瞬间无法再忍受的暴怒起来。

“许霆深你敢！”

“你试试！”

说话间，许霆深一手扣住他手腕，用力一捏。

不是不能跟对方分出一个胜负来，可是，陆骁还是松了手。

他眼中满压着痛苦跟克制，低眉望着被许霆深抢过去的女人，舌尖弥漫出浓重苦涩。

不管是四年前，还是四年前，他始终没有能力保护她。

“许霆深！”

陆骁深深吸了一口气，压着心头的痛，胸口似一把尖刀一寸一寸往下剔着血肉般。

他哑着嗓音缓声道：“当我求你，别再折磨她了，给她一条活路吧。”

“大哥！”

自从四年前许枝被判入狱，他再没有喊过他一声“大哥”，打小一块儿长大的情义，因为一场辨不明真相的车祸，分崩离析。

许霆深不是无所触动的。

可是，想到陆骁这一声“大哥”是因为什么。

许霆深就无法心软。

他冷声道：“回疆城去，我可以不追究。”

说完，便带着许枝离开了。

陆骁沉痛得背脊微弯。

他是常年在军队里的，那肩背挺直如松柏白杨，什么时候弯曲过？可是现在.....

唐振北不由走过去：“小二子.......”

话还未说出口，陆骁一拳过来，打在了唐振北的脸上。

陆骁目疵欲裂，深恶痛绝的看着唐振北：“懦夫！”

“是，我是懦夫。”唐振北被打得趔趄过去两步，嘴角有了血丝，他抬头，看向陆骁。

“你现在把她带走了，你痛快了！可是你有没有想过，要是她再被霆深找到，霆深会怎么对她？”

陆骁目光一闪。

唐振北又道：“许霆深想要一个人，谁能拦得住他？”

“陆骁，她和霆深有孩子了。”

眼见着陆骁震惊错愕，人都快要站立不住，唐振北不忍，抬手擦了擦嘴角的血丝，他长长吐出一口气来。

“你想帮她，你想过，到底你是在帮她，还是在害她？你以为，霆深是真的厌恶她吗？”

唐振北知道自己说得已经够多，陆骁是个聪明人，他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许霆深抱着人上了车，把许枝放在副驾驶椅上，他侧过去帮她系安全带。

近距离下，看到她毫无血色、新旧伤交叠的面庞，那粗糙的，憔悴至极的面庞。

她的呼吸微弱扫在他唇间，弱得，好像下一秒就会停止。

许枝难受得紧拧着双眉，她还处在濒临死亡的那一刻醒不过来，痛苦的低喊：“对不起，对不起，原谅我......”

她多怕啊，怕九九知道她死去，会无法承受，多怕九九往后孤独一人，多怕她的九九会被人欺被人辱，怕没有人护着她的孩子。

许霆深望着她的眸光一瞬间退去所有温度，冰冷得像是覆上了一层冰凌。

幽幽的望着她。

看她一遍遍的哑着嗓音低喊“对不起”。

她在跟谁说“对不起”？陆骁？

她在梦里求陆骁原谅她？

幽深至极的眸子登时染上了凶色，黑眸紧缩，指节蓦抓住那脆弱的咽喉，猛然用力。

突然无法呼吸，极度的窒息感令许枝从噩梦里惊醒，睁开眼，看到一张近在咫尺的俊美容颜，许枝恍惚的瞪大了眼睛。

不知道自己是生还是死，还是在生死边缘。

假如是在生死边缘，为什么她最后会想起的人，还是他？

他毁了她一辈子，她为什么还要记得他？

悲从中来，许枝睁大的眼中，蓦的滑下两滴泪，打在许霆深的手臂上，烫得吓人。

“戏演得真好，许枝，可惜。”

那噩梦一样的声音响起，仍是剜心蚀骨：“我不是你的陆哥！”

说着，许霆深猛一甩手，许枝被惯力摔得偏头，撞到了车窗上。

她额头上那块快长好的伤疤再度裂开。

伤得多了，她竟感到麻木，远没有第一次时那样疼。

许枝颓然的靠坐在座椅上，木然的垂着头。

一缕鲜血从伤疤后流淌出来，淌过她微垂的眼睫，滴在她眼脸之下。

看起来，像是一滴血泪。

想到陆骁刚才那幅为了她，命都可以豁出来的样子，许霆深就烦躁愤怒。

哪怕是她现在这幅鬼样，还是能勾得陆骁神魂颠倒，她还真是，从来不叫他失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