酷阳当头,凉亭内叶影儿曼妙,被茂盛似绿锦般的树冠云盖遮着,非但不炎热烦闷,倒生出几分别样清凉。
便如执盏浅笑的这位白家大公子,调侃般提及自己身世,仿佛说着他人事,不怨不恼,不卑不亢,那股子云淡风轻的洒脱劲儿,暗叫人钦佩。
白音离并非池中物,他怎会自认命运飘零而随波逐流,那双狭长秀美的桃花眼眸,底色却是清亮的金光,闪耀到不能直视。
上天赐我以不堪身份,我却偏要指天跺地,叫天敬我,叫世人仰望我!
这番心境,若是以前,衣食无忧挥金如土的东虞珠不会懂,外人是荣是辱与他何甘,可自从落下山崖,发生变故,如今的东虞珠,却是懂了。
最重要的是,如今的他,遇到了小茶,善良的,聪慧的,可爱的,能干的小茶,他搁在心尖上想宠着疼着的,他的妻,白小茶。
“身世天命难违,英雄却不问出处,白兄的随性与他人不同,在这槐树镇,有何打算?“
东虞珠不是个会唠家常的体贴人,偶尔谁惹了他还会一番毒舌,这几句夸赞实属难得,白音离听出了几分真心。
聪明人之间相辅相成,水涨船高,蠢人才会相互倾轧,两败俱伤,东家二少既然已经抛出了诚意的橄榄枝,白音离焉有弃之如糟粕之理?
换句话说,大家打开天窗说亮话,你好我好全都好。
“一路原想避了行踪,到底不是光彩人儿,犯不上处处敲锣鼓,可刚进这槐树镇,便被当地乡绅请去喝茶,又遇见我瑾姨,论道行我还是不如东兄低调。
听说东家一直在寻您,恐怕还得找上一阵子吧。”
这话说得漂亮,意思再清楚不过,我白音离来到这里人尽皆知,可你东虞珠在这儿,我是断断不会泄露出去,让东家人自个儿到处找吧。
白音离自顾自又添一杯果酒,寒意浸浸的酒香飘过来,煞是清新可喜,东虞珠轻轻嗅了一嗅,早有会看眼色的小厮跑过来斟酒。
晶白的玉指挡住酒盏,东虞珠却阻止了小厮,小厮不解,白音离笑:“他如今是个有人疼有人管的,不敢贪杯,不像我,醉了也没人疼。”
提及小茶,东虞珠由不得微扬嘴角:“白兄,可否讨一壶果酒捎带回去,我家娘子虽然不胜酒力,这果酒,许是她会欢喜的。”
青云白云对望,青云一脸矜持的恨铁不成钢,白云则干脆摇头扼腕,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二少你什么没见过,却亲口讨一壶浊酒,这是变身成宠妻狂魔了吗?
“槐树镇的乡绅不多,商业模式也落后,势力最大的叶家,有几间铺子在此地,尚也不成规模,要做什么,白某尚在考虑中,不知东兄有何打算。
小茶姑娘,哦不,白夫人倒是凭着心灵手巧,成为这镇上铺子里的后起之秀了。“
白音离徐徐喝着果酒,粉色的朱唇被酒色酿成醉人的酌红,更衬得面如冠玉。
较之白家大公子的风流倜傥,东虞珠不怒自威,清朗若乾坤日月,又是另一番风采。
这是什么神仙对话啊!两位不愧为四大家族中的翘楚人物。
“我想开医馆,槐树镇地理偏僻,物种却丰富,住上这些日子巡边周围山林,珍稀的药材不少。”
难得,一向慎言的东虞珠,竟在白音离面前,将他那近期一个亿的小目标说了出来,白音离眼前一亮,不动声色地赞道:“这是个好门路,采药制药,救人治病,东兄才气高洁,可以自成体系。“
“白兄,今日且说到这里,咱们来日方长。“东虞珠不顾白音离那期待的眼神,硬生生来了一个”且听下回分解“。
“东兄这么急着回去,莫不是怕白夫人数落?“白音离失笑道,堂堂东二少,如今是个妻管严吗?
“小茶最是温良恭俭识大体,怎么会数落,只是这窖子里酿好的果酒,美味胜在凉浸,在这大太阳下晒得久了,口感会差了许多。”
东虞珠说着话,人已起身准备离开,青云白云跟过来,白云细心,要接过这装酒的釉光瓷坛,东虞珠却不给他。
“这坛子拿着要立于掌心之上,求其稳妥,切不可双手捧着捂热,还是我自己来吧。”
为了一坛酒,甩手掌柜东二少,做起了小厮的活儿,青云望天,佯装没听见,白云脸皮薄儿,他又不是白小茶,不知为何红了脸。
在白家大少爷面前,二少爷你真是撒得一手好狗粮啊!
白音离也想笑,笑过又惆怅,自家那个二十大几的老姑娘没福分,早早急着嫁了,不然,得东虞珠这样一个妙人儿,下半辈子都蜜里调油,日子得多舒心哪!
再一思量,也对也不对,世间事,因缘一场,也许因为遇见的是白小茶,东二少的心,才会变得丝绸般柔软轻暖,无微不至。
东虞珠托着二斤装的瓷坛,大踏步地往家赶。
上头日光照着,挺阔俊秀的额头,很快挂满晶莹的水珠儿,青色的长衫,领口处微微濡湿,下颌到锁骨的完美曲线,消失在濡湿处,另有一番阳刚的魅惑。
这一路,他不看路人,心中只有小茶,路人却纷纷驻足凝望,这世上真有这般好看人物,便是酷热难挡,也绝没有丝毫狼狈。
进到屋子里,眼见着白小茶坐在坑边,东月惊喜异常,在她的面前,他不是那个指点江山,冷酷自私的东虞珠,他只是东月,她可以依靠的夫君。
“小茶,你竟然在家,真好!险些差了青云去铺子里找你。”东月喜出望外,白小茶见他回来,也是喜上眉梢。
“玉儿困觉了呢,在铺子里一盹一盹儿的,口水流得老长,叶映便让我们先回,说是怕玉儿给他的铺子淹了,我看哪,他是心疼玉儿年纪小。
东月,叶映是个很不错的老板呢。“
白小茶这一上午都心神不宁,不知东月带了青云白云去做什么,他不说的事,她自然不会刨根问底,只是隐隐觉得,事关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