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衍是在半个时辰之后回到马车的,他躬身从外面进来,神态一如既往的淡漠。
明明是万物复苏的季节,可他的肩膀上不知在何处落了一片枯叶。
楚琼玉移开目光,眼观鼻鼻观心的垂下眼睛。
“你可知父皇叫我过去何事。”
良久之后,刘衍淡淡开口,蓦然响起的声音让不知何时出神的楚琼玉身子猛地一颤。
“殿下您说什么?”
楚琼玉小心翼翼的赔笑,尽量忽视刘衍的眼中的不悦。
刘衍修长的双腿本该是可以在车厢中舒展开的,可因为加上一个楚琼玉,他只能憋屈的曲着,看到那姿势,楚琼玉看着自己都觉得难受,所以她这一路上算是尽心尽力的伏低做小,生怕刘衍万一有什么不悦,再把自己从马车里扔出去。
“父皇把颜小姐也请过去了,不知你有没有看见。”刘衍凤眼微斜,落在楚琼玉脸上。
楚琼玉一怔,马上道:“我怎么会看见呢!我没有看见!”
刘衍嗤笑一声,似是在笑楚琼玉的懦弱不敢承认。
楚琼玉垂下头,她当然不敢承认,出发之前,刘二对她千叮咛万嘱咐,让她就扮作一个在马车里伺候太子殿下的小太监,不要在众人面前露面,如果这个时候她承认了看见了颜妄之也去了马车,这不就是表明她在对刘衍的话置若罔闻吗。
好在刘衍并没有在这件事上多加探究,他抬起手来,示意楚琼玉把热茶递上。
楚琼玉赶紧照做。
在刘衍轻抿了一口茶之后,这才开口道:“先前为了叶家小姐,我和父皇表明我对颜太傅家千金中意,父皇对这门亲事颇感满意,故给我和颜小姐搭线牵桥,希望这次西山之行,我和颜小姐的婚事能够定下来。”
心中早有这个猜测,所以楚琼玉只是点了点头:“颜小姐书香门第,和殿下自是相配,殿下果然好眼光。”
刘衍抬起眼,眸中意味不明。
“你觉得这是个好办法?”
“为何不是个好办法呢?”楚琼玉反问一声,“六皇子如今虎视眈眈,就算昨晚殿下您亲自在三法寺戳穿六皇子的真面目,可是陛下的反应如何?陛下好似并不想追究这件事,这次的西山之行六皇子不是还照样前往?反而九皇子倒是被留在了宫中,甚至连陛下的一句关心都没有得到?殿下,陛下对六皇子的偏袒在这世上没有人能跟殿下一样感同身受。在这个时候,殿下更应该伏低做小,低调行事。颜太傅当代大儒,正直刚硬,在朝堂上从不拉帮结派,更不掺和此间事,所以他对六皇子来说就是没有威胁的,如果殿下真的能和颜小姐喜结连理,这是再好不过。”
车厢里安静非常,只有楚琼玉不急不缓的声音,她反问刘衍,字字在点上,把所谓的根结表明的一清二楚。
但是刘衍不知为何,心中竟然有一丝烦躁:“就算我真的和颜小姐成亲,六弟就会放过我?”
楚琼玉轻轻的摇了摇头:“只是让六皇子稍微的放松警惕而已,给殿下争取更多的时间罢了。”
争取更多的让明帝看清刘尧面目的时间,就跟当初在老家一样,她一步步的让老太君对楚琼瑶的喜爱一寸寸的磨掉,这样才会深刻,这样才会避免野草重生。刘泽的事情就是第一步,明帝就算是嘴上不追究六皇子为何会出现在三法寺,为何在他身边会出现昏迷不醒的刘泽。但是在他心中总是会产生什么芥蒂,只要埋下这一点的隐患,日后必定会爆发出巨大的反应。
“一个女子就能帮我这么多?”刘衍冷笑一声,眼中竟然出现了些许的不屑。
楚琼玉微微皱眉,知道刘衍坏毛病一身,可从来都不知道他竟然有刚愎自用的狂妄。难道是这一世新添的?
“殿下,颜小姐样貌,才情俱全,出自书香门第的小姐一般都是知书达理,蕙质兰心,这样的人一定会成为殿下的有力臂膀,和殿下一起并肩走在那风雨中。”
“我的妻子不需要和我一起冒险。”
刘衍冷冷的看了楚琼玉一眼,不等楚琼玉的反应,就闭眼靠在车壁上,神情紧绷。
楚琼玉张了张嘴,但还是什么都没说,她心中轻叹一口气,低下了头。
浩浩荡荡的队伍从太阳初生的时候出发,如今临近傍晚,不过也才走了一半的距离。
从长安城到西山的途中,早年就已经在地势较高的地方修缮好了一处别院,今晚是要在这落脚了。
趁着夜色昏暗,楚琼玉跟着刘衍从马车上跳下来,借着刘二似有似无的掩护,进了刘衍的房间。
“殿下,陛下吩咐晚膳各自在房中吃就好,吃完早些休息,不用过去请安了。”
刘二从外面端着托盘进来,上面放着些简单的饭菜,他抬起头来,朝着站在窗前的刘衍看去,脸色有些奇怪:“殿下就先将就一些吧……”
刘衍没有做声,依旧看着窗外,这里临近西山,从这里往远处看,就能看见葱葱郁郁的西山,悠远宁静,心旷神怡。
楚琼玉站在门口的位置,她朝着桌上的饭菜看了看,不由奇怪道:“不对吧,这里虽然离长安有些远,但是陛下来西山的事情别院的人肯定早就收到了消息,而陛下在这里住下一晚是必然的,怎么可能别院不会准备下丰盛的饭菜呢?”
“嘘!”
刘二立马朝着楚琼玉做了个手势,略显不安的偷看刘衍一眼。
见状,楚琼玉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这简单的饭菜估计也就是只在刘衍这里有了。
“到底是什么回事,说。”
刘衍头也不回道,声音里带了些怒意。
刘二一惊,赶紧下跪道:“奴才到了厨房的时候,桌子上只剩下了两张托盘,一份有鱼有肉,一份清汤寡水。我本是想拿着那份丰盛的回来,可被厨房里的厨子拦住,他们说这是六皇子的,紧接着宜妃娘娘身边的宛儿就过来了,她用宜妃娘娘压奴才,还说……还说……"
“还说什么!”
刘衍手掌猛地落在窗框上,发出清脆一声。
他的手紧紧握在断裂的木头上,细密的刺瞬间穿透了他的手心。
“说……”刘二声音里染上了哭腔,他抬起袖子擦了一把泪,哭喊道,“她说先皇后去都去了,还挡着宜妃娘娘的位置,真是死了都不让人省心!”
楚琼玉心中大骇,下意识的朝着刘衍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