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说到底，她毕竟是颜如玉身边的人啊，她必须得时刻警醒着颜如玉，使她莫要忘了自己的身份，莫要将整个镇国公府的安危置于不顾之地。这样，颜如玉不就是成为了罪人吗？她怎么可能让她如此呢？

点头深笑两声，眉心又道:“谁人心中没有自己所思所想之人？只是您的身份不同，不能放在明面上罢了。可是奴婢怕的是，您压抑深情至此，已经是性情大变，若当真让您继续这样发展下去，难保小姐不会一时失控，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

日日跟在颜如玉身旁，佛堂与坤宁宫来回转换，皇宫虽大，可日子久了才发现，团来也就那么些地方。看了十几年，转了十几年，早已经没了初进宫时的感觉了。

她本不想如此挑明的，只是时至今日，到底还是不能够再继续下去了。

“娘娘您生气也罢，怨恨奴婢也罢。总也不能置镇国公府于不顾的，不是吗？”眉心缓缓道。

静静听着眉心将事情的重要与否仔细分析了一遍，这些话她听了这么多年，无非就是荣耀、安危，她听的耳朵都快要起茧子了，可是不能够如此啊。

一句“性情大变”让颜如玉晃了晃身子，本就跪了那么久，双腿使不上劲，若非及时抓住红木漆圆柱，恐怕就要跌落在地上了。

抬起双眸，仿佛能够透过月光看到那人的俊美容颜似得，颜如玉双眸中染上了浓郁的茫然，竟不知该拿什么话儿去反驳眉心了。

无论当初如何百般隐忍，时至今日，她当真就已经性情大变了吗？她还是当初那个颜如玉吗？不，不是的，她本来就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子罢了，被这皇宫这般压抑，十年如一日，与心仪之人分隔两地，如何能够不变了性情？

“若说本宫性情大变，那也只是那份深情变了，变得更加厚重了，倒不能够说本宫自身的性情变了。到底本宫还是当年那个镇国公府嫡小姐。”颜如玉轻声细语地说道。

还是那个一心只喜欢着慕容重华，期待能与他长发伴一生，白首不相离的颜如玉罢了。

闻言，眉心缓缓摇头，苦笑。

“后宫女人多番阴毒手段层出不穷，您当真就没有看明白吗？这么多年能够一心礼佛，独善其身，不过是因着镇国公府在后宫安插了这许多的爪牙，为您清除一切阻碍，才能让您一直高枕无忧。”顿了顿，眉心缓缓闭上眼睛，再次睁开，挣扎与纠缠已然不见，赫赫然便是一片清明，仿佛刚才那个柔弱的小奴婢并非是她似得。“已经这么多年了，您还看不透吗？您一心只以为如此，却不知，大家各有心思，别人哪里会管你这么许多呢？”

到底是颜如玉自小便是养在深闺里的大小姐，入宫后又是万念俱灰，一心礼佛，不管世事，哪里就能够明白这里面的许多弯弯绕儿呢？今日她如此发作，不过是因着团圆将至，却还被人这样诟病罢了。

可是两人自有不同的见解，颜如玉听着眉心这样说道，心中更是气愤难耐，一双温润如水的眸子第一次涌起一抹森然冷意，缓缓道:“本宫虽然一心礼佛，可到底不是瞎了，你真当本宫的心思都白费了不成？父亲安插了许多镇国公府的爪牙在后宫，我这个做女儿的自然比你清楚，既然凡事都有她们，我也就没有出手的必要了。一时贪图闲意罢了，却不想使你将我视为了永远不堪大任的草包皇后了。看来，我当真是应该给你重新立立规矩了，这样，即便是将你放回了镇国公府，也算是对得起父亲了。”

无论眉心今日所言如何，她已经是犯了大忌，颜如玉多年前念着十几年的主仆情分，任凭了她去。不代表今时今日还是一如往昔，继续放纵眉心这样下去。她今日能够以下犯上，就已经足够送她去慎刑司了。可是到底主仆情深，颜如玉即便如何生气，却还是舍不得将眉心送去那磨人的地方，让她受罪。

心情郁结，到底不是同一番心思，反而觉得怪异。

“小姐。”眉心惊呼一声，心中大骇，真可谓是又惊又怒了。“求求小姐了，奴婢是一定要待在小姐身边的，还请小姐不要赶走奴婢。”

她伺候颜如玉多年，并非是没有一丝感情的，正因为情谊深厚，她才实在不舍得离开颜如玉了去。到底是主仆啊，她如何能够这样离开，放任颜如玉一人在这宫廷之中，独自如困兽般继续挣扎？

况且，从小见了这么多的事情，她也是有自知之明的。她本就是因着这样的事情而伤心欲绝，哪里就能够这般呢？

不舍，不得。这自然是亘古不变的真理了，可是谁人又敢说，有舍，就能够有得呢？

或许之前颜如玉还敢笃定，为了镇国公府的荣耀，她可以一辈子在这深宫中行尸走肉一般生存。可是如今，她却不敢这样断言了。颜如玉深情似水，这份感情发酵了这么多年，根本已经是没有办法再继续保持心如止水下去了。

她能够真切的感受到，她想要去找那人。哪怕是翻越群山峻岭，哪怕是趟过雪水海泊，她也是甘之如饴的。

不，不行的。

颜如玉晃了晃混乱的大脑，后退了一步，将脑海中那一丝恐怖的想法驱逐出境。

她不能够那样做，毕竟镇国公府的荣耀还在那里等着她呢，她要是当真如此，恐怕降临在镇国公府头上的，就不是一如既往的荣耀，而是灭顶之灾了。她怎么能够因为一己私情，而让这么多人为她牺牲呢？

这一退不要紧，却是让眉心以为颜如玉终究还是不理会她的苦苦恳求，从而要将她放弃了。

顿时心中的恐慌铺天盖地般传来，痛的她脸色发白，眉心颤抖着伸出手，将颜如玉的衣角拽在手中，晃了晃身影，道:“小姐，求求你了，奴婢再也不敢了，饶了奴婢吧，不要赶奴婢走啊。”

这么多年了，她已经习惯于伺候颜如玉了，突然之间要将她发配到别的地方，她当真是舍不得颜如玉的。

月色清晖，不知道多少万家灯火已然熄灭，只靠着这一抹清晖度过这漫漫长夜。亦不知道多少人，面对着这凄凉的月光，顾影人自怜。

秀丽江山容颜，万家渔火婉约。到底是付了谁的一生谁的情爱？

锦绣江山固然美，可是哪里抵得过世间情爱二字呢？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这句话虽然已经流传千古，就连三岁孩童都能够吟上几句，可到底没有那份儿经历过后才能够明白一切的情意在里头，莫名的有些诡谲多变了。

“我且问你，当真饶过你这一次，日后都不敢再犯这样的错误了？”颜如玉凝重地问道。

这种事情可一而不可再，她能够忍受一次，已经是有几分人情在里面了，至于其他的，终究还是不能够顾及到那么多的。

这是颜如玉给她的机会！

眉心听了这样的话儿，自然是心中大喜，忙点了点头，暗:“奴婢自然不敢忘记对娘娘说过的话儿，心中都记着呢。今日便是最后一次，奴婢日后再也不敢了。”

一次的发作已经够她受得了，若是再来一次，她怎么可能还如今日一般无二呢？颜如玉说的不错，即便是关系再如何密切，主子就是主子，奴婢就是奴婢。再如何，也不能越界了去，反而让自己和主子两头都为难，这便是失了初衷了。

“哎……也罢了。”看着眉心哭的满脸都是泪水，颜如玉深深叹息一声，终究还是舍不得这个从小就陪在她身边的奴婢的，伸手将她从地上扶起来，道:“起来吧，地上凉，你跪了这么一会儿子，若是等下回去不好好泡一泡，该落下病根了。”

闻言，眉心眼泪流的更凶了，可是心中如释重负，嘴角边的笑意越扯越大，重重一点头，道:“奴婢知道了，娘娘也跪了好一会儿，回去奴婢就给娘娘烧热水，好好的让娘娘泡一泡，去去寒气。”

见她如此，颜如玉心中也放下了方才的诸多不满与成见，轻轻点了点眉心小巧的鼻尖，缓缓道:“你这个丫头，我是跪在蒲团上，而且是在宝华殿内，佛祖面前。可你却说深夜凉意袭人的时候，就那么跪在了地上，那股子寒意啊，都顺着你的膝盖蔓延至全身了，分明该是你跪着才好些的。”

闻言，眉心乐得呵呵一笑，心中豁然开朗，却是许久没有这样开心的笑过了。

“娘娘说什么，自然就是什么了。”眉心捂着唇，打了一个呵欠，这会儿子神经放松下来，自然没有那几番心思了，困意缭绕，眉心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已经开始有些迷糊了。

瞧着她如此，颜如玉也是忍不住了，困意席卷而来，只想快些回到自己的寝殿入睡便是了。至于其他的，她时日良多，自然来日方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