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轩终究还是，将她推向了对立面，他们二人之间的隔阂本就不浅，如今越来越深。

忆起当日种种，柳如烟只觉得心如刀割。暗怪自己不死心，前世他任凭后妃杀了自己孩儿，重活一世，她就该明白那人的心肠到底有多狠，竟还不知死活，跑去求了赵轩。如今落得个肝肠寸断的下场，也是自讨苦吃，怨不得旁人。

既是如此，那么她也就没有必要在乎那么一点儿情分，心中对赵轩的情意绵绵，早已消失殆尽，留下的，只有恨。

“此番能得千年雪玉参，还是要多亏他的。待母亲病情好转后，我是合该好好感谢王爷的。”柳如烟娥眉微蹙，悠悠地说道。

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有一般滋味。

锦绣附和着点头，虽然她不知道小姐口中的“王爷”是何人，可那人这几日的作风，想来对小姐是个好的。她也不多求，只求小姐开心，便也顾不得那么许多了。

“柳良人，地方到了。”

随着轿辇停下，柳如烟便看到了大大的“柳府”二字，父亲官阶不高，能有这般大的府邸已经是不错了。如今朝廷时局不稳，父亲虽然官位不高，可凭借着自己在后宫的恩宠，连升三任，早已经得罪了那些长期把持着朝政的官员，明里暗里的给父亲使绊子。如今母亲病重，父亲一心照顾，无暇顾及朝堂，恐怕又要给那些人诟病了。

思及此，柳如烟心中实在称不上顺心。索性眼下也不算太坏，便也只能忍下这口气了。又一想，就连权倾后宫的顺贵嫔慕容妙月都在忍，她这点儿苦楚又算得了什么？仇人比她更痛。这个认知让柳如烟心中的苦闷消弭了大半。

“锦绣，你快瞧瞧，本宫这身装束可还齐整？”柳如烟忙伸手四下整理了锦衣。

锦绣闻言，忙替柳如烟整理，俏脸上皆是喜悦与轻松。

“小姐装束自然齐整。在后宫也不见你这般注意，怎地回家了反倒如此在意起装束来了？”

锦绣不由得揶揄打趣道。

闻言，柳如烟杏眸横了一眼，如秋水之波，三分媚意。

“你个鬼丫头，是谁给你这样的胆子，怎地打趣起我来了？今日是回府探望母亲，母亲病重，我若是衣着紊乱，岂不是冲撞了母亲？自然是要注意许多的。”

因着这事儿，柳如烟没少下心思。细细想来，自从入宫那一刻后，她已经与母亲许久未见，上一次见父亲，也是急匆匆的。如今终于得了恩准回府探望，自然是要百般注意的，不能失了规矩，给人诟病。

“是是是，小姐最是明白道理了。要奴婢说，还是在咱们自己府上自在，后宫再大，到底是失了那一份**。整日里尔虞我诈，也忒烦闷了。”

提起后宫来，锦绣眼中是明晃晃的厌恶，言语间也不似其他人那般恭敬。不过此言倒是让柳如烟心中一阵喟叹。

“可不就是嘛。既然好容易回府一次，咱们姐妹可要好生体会一般才是。”

锦绣点头，进去柳府了。

“哎呦，小姐可算是回来了，一大早就得了消息，老爷已经让老奴在门口张望了好几次了。”

一声温润的婆子声响起，勾起了柳如烟的思家之情，一瞬间便红了眼眶。

“兰芳姑姑。”

兰芳姑姑是从小便伺候在柳夫人身边的，后来又随了柳夫人嫁入柳府中，一直伺候着柳夫人，如今都未曾嫁人，也算是看着柳如烟长大的，两人好的就如同母女一般。

“许久未回来，府中可安好？母亲病情如何了？”

闻言，兰芳姑姑还未言语，先红了眼睛。

“府中一向好，只是夫人这一病，大夫说是凶多吉少，非得那贵重的药引才可保全夫人性命。”

见兰芳姑姑哭的这样伤心，柳如烟也红了眼眶，只拿了帕子与兰芳姑姑擦泪。

“姑姑莫要哭了，今日我回来就是拿了药引的。姑姑哭的这般，倒叫我也跟着想要落泪了。你看锦绣那妮子都已经哭红了眼眶。”

亲人相见，一时间感念良多，柳如烟声音中也带走一丝哽咽。

“是是是，小姐如今回来了，其他事情就让下人们去做吧，先去房间探望夫人要紧。”

事有轻重缓急，柳如烟点点头，将药引交给了大夫去熬制，随着兰芳姑姑去正房。

床上一道纤细的身影，柳夫人躺在上面，十分孱弱，不时轻微咳嗽几声，面如菜色，眼瞧着身体已经不大好了。遭了这么一劫，恐怕是治好了，身子也大不如从前了。

“烟儿，是烟儿吗？”

乍一见到柳如烟，柳夫人便伸出手来，不断探向柳如烟，十分不敢相信。

闻言，柳如烟忙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握住柳夫人骨瘦如柴的双手。

“母亲，是烟儿，烟儿回来看你了。”

双手接触，母亲骨瘦如柴更加清楚的感受到，柳如烟强忍了许久的眼泪便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

“母亲，烟儿来迟了。”

“不，烟儿，你能回来，母亲很高兴。咳咳……”

说着，便是又开始咳嗽起来。见此，柳如烟十分担心，忙拍着后背与母亲顺气。

“母亲不必担忧，烟儿已经将药引交于大夫，想来待会儿就会熬制成药，母亲喝过这病便会好了。”

可是令柳夫人忧心的，却不是这个。

“烟儿，嫔妃无大事不得出宫，更何况是回府？你此番出来，想必不容易吧？可有人为难你？”

闻言，柳如烟心中更是感念，单纯的关心让她实在是控制不住，泪水肆意流窜。

“母亲放心。”柳如烟红着眼睛，哽咽地说道。“烟儿此次回府，是得了陛下恩准的。”

到底是母亲，自己病重一点儿也不在意，反倒担心起柳如烟的安危来了。

后宫尔虞我诈太多，突然回到府中，感受到这浓浓的关心，自然是让人唏嘘的。

“既是如此，那我便放心了。”柳夫人点着头，又是咳嗽了两声。“想来烟儿定是担心我，才求了陛下恩典回府探望的，都怪我这身子不争气，给烟儿添了许多烦恼。”

看着母亲这样自责，身为人女，柳如烟如何能够得了？忙拉着母亲一双骨瘦如柴的手，紧紧握住。

“母亲这番言语，倒是让烟儿伤心了。为人女，母亲病重，自当回府探望。于情于理，都该如此。哪里就能怪到母亲身上？母亲快些莫要如此了。”

“烟儿还是这般，是我的乖女。”

双手吃力的抚摸着柳如烟嫩滑的脸蛋儿，力气很小，可是传递过来的关心，却重如泰山。柳如烟不由得在母亲手中摩挲，虽然瘦削，可到底还是让柳如烟十分眷恋。

“夫人，药剪好了，快些喝了吧。”

“对啊，母亲，快些喝药吧，喝完药身子就会好了。”

柳如烟从兰芳姑姑手中接过药，忙吹了吹，伺候着柳夫人喝下，心中一颗大石头才落了地。

喝完，柳夫人便拉着柳如烟不放手，十分关切的看着她，询问她在后宫的一切事宜。

“烟儿，你在宫中如何？听说皇上很宠你，那些后妃该是妒忌的吧？”

越是得宠，是非越多。

微微摇头，柳如烟笑了笑，道:“母亲放心，我在后宫一切都好，与京中贵女卫灵素关系十分要好，互相扶持，也算是不错了。”

听她这样一说，柳夫人明显放心了许多，点了点头。

“那卫家千金母亲也是有所耳闻的，温婉贤淑，当真是不错。你既然是与她交好，母亲总算是放心了。”

如此，两人又是一番絮叨，在家中用膳，期间聊到了许多人许多事，母亲不愧是经历过风雨之人，她的许多见解也让柳如烟受益良多。

聊着聊着，天边落霞也逐渐散发出橘红色，几乎染红了半边天。赵轩之准了一日出宫的时间，柳如烟也该回府了。

全家人送她到了门前，皆红着眼眶，柳大人也是颤抖着胡子，目光复杂，十分不舍。

“母亲的身子，就要劳烦兰芳姑姑多加照看了。”

又往里面看了看，母亲因为病情，不能相送。

闻言，兰芳姑姑一双眼睛通红，只掐着帕子点头。

“小姐放心，老身一定会好好照顾夫人的。”

“兰芳姑姑也要顾着自己的身子，莫要太过劳累了。”

见此，柳如烟也有些控制不住，点了点头，又走到柳大人身旁。

“父亲，保重。”

看着父亲越发显出的老气，心中如何能不牵肠挂肚？千言万语，终究还是汇成了一句保重。

“你在宫中多加注意，莫要与人结仇。”

到底是亲生父亲，为女儿担忧，这是避无可避的事情。只是后宫嫔妃之间的事儿，他一个大老爷们也不好多言，只略略提点几句，表达忧心之意也便罢了。

柳如烟点点头，在锦绣的搀扶下上了轿子。揭开窗帘，眼看着离柳府越来越远，泪水终究模糊了眼眶，主仆二人哭的伤心欲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