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老爷身上附着的妖怪既然已经被苏小小打得元神俱灭，凌老爷的病情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日日地好了起来，到了第五日，终于在半月以来，头一回清醒了过来——前几日也醒过几回，只人的肉身醒了，意识却是混乱得很的。

这是一件莫大的好事，半个帝都的达官贵人都送了拜帖来，每日挑着见的那一小部分人，都已经能将将军府的门槛给踏破了。

最大的功臣苏小小也自然是开心的，她喜欢热闹，尤其是这样喜庆的热闹场面，简直让苏小小整个人都快活了起来，仿佛成了个喜鹊精，就连平日里嫌假的阿谀奉承，都听得格外开心——直到当日晚些时候，一条噩耗传入了凌业霆与苏小小的耳中。

“将军，夫人，李大人的小厮死了！”

分明是个大喜的日子，却突然听见这么个消息，凌业霆的第一反应便是让人将凌府的所有出入口都关上，势必不能让凶手轻易逃脱。但与此同时，在府中滞留的宾客们又都是达官显贵，若是得知了情况，一定会引起不必要的恐慌，故而凌业霆的第二道命令，则是暂且封锁消息，不得走漏任何风声。

随后，凌业霆便起身准备去看看情况，苏小小也跟着站了起来，想同去，然而第一步都还未迈出去呢，便被凌业霆摁回软椅之中。

“场面怕是不会太好看，莫要污了你的眼睛。而且你最近也太累了些，莫要再操劳了，知道么？”

苏小小也觉着这是凌业霆自己能解决的事情，又想到了大夫说的她该静养一事，便坐了回去。

凌业霆没骗她，但也没有讲实话全数托出。

不让苏小小同去的另外一个原因，是萧玉笙也在现场。

凌老爷清醒了之后，不知中了什么迷魂汤，非说自己昏迷的时候，梦中看见萧玉笙是他的救命恩人。听说了凌业霆将萧玉笙赶回了萧府，气得甚至与凌业霆因着这件事吵了好几回，甚至还以不孝之类的话压凌业霆。

最后凌业霆实在觉得心烦，才勉强同意了让萧玉笙暂且住在凌府的事，不过决不能靠近苏小小与凌业霆住的院子半步，否则便会再次被送走。

苏小小前几日救凌老爷的消耗太大，这几日总是懒洋洋的，凌业霆又有意瞒着她，以免惹得她不快，故而苏小小截至目前，还不晓得萧玉笙又回到了凌府之中的事情。

没了苏小小的白眼，加上凌业霆也没有当面说过什么难听的话，甚至连脸色也都算得是温和，萧玉笙谨小慎微了两三日之后，便又开始分不清自己的身份，时常以凌府主母的姿态管事，今日出了这么大的事，萧玉笙铁定不会缺席。

凌业霆带着人赶到的时候，空气中散布着呕吐物的味道，周围不少围着的小厮和侍女脸色都极其难看，再走近一些，里头被侍女扶着才能强行站稳的萧玉笙一张小脸更是白得像纸，花容失色。

围着的众人在看清了来人是凌业霆之后，自发地散开了一条通道。

凌业霆这才看清了死在凌府的小厮的惨状，也转瞬间便明白了为何周围站着的人表情都是那般难看。

这小厮的尸体像是一个被面皮覆盖了一层的骷髅骨架，皮肤与骨头之间像是没了任何支撑，无论是血还是肉，从面颊到手掌再到裸露在外的心口，全是一副骷髅样子，关节膨出处甚至可以透过小厮原本黝黑的皮肤，看见底下森森白骨，好不骇人。

这具尸体的眼睛依旧大张着，口唇也张着，像是死前还在试图呼救一般。

即便是在战场上摸爬滚打了将近十年的凌业霆，什么样惨烈的死状都早早见识过了，却依旧在看见这具尸体之时不由得心下一惊，胃中甚至有翻涌的感觉。

想到小厮报告的时候所说的，尸体被发现之前，没有任何人听见异样的动静，凌业霆只觉着脊背发凉。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才能在今日这样热闹的凌府之中，不着痕迹也没有任何动静地用如此残忍而闻所未闻的手段杀死一个堪称健壮的中年男子？

凌业霆牙根都咬得发酸，敢在他眼皮子底下做出如此放肆的事，简直无异于在他凌业霆面颊上恶狠狠地抽了一巴掌。

“传令下去，将今日到过府中的人，都查一遍，宁可杀错一千，也不可放过一个。”

管家当即照做。

凌业霆的第二个命令，便是清场，以及封口。

唯一不愿离开的人，便是已经将胃里所有东西都给吐了个干净的萧玉笙。

萧玉笙白着一张脸，强撑着道：“妾身与李大人的妹妹是旧识，或许能帮上几分。”

凌业霆犹豫了片刻，到底是默许了下来。他与萧玉笙之间的恩怨，在命案面前，到底是件小事，若萧玉笙当真能帮上忙，他也没必要斤斤计较。

死去的小厮的主人，李大人也很快闻讯赶来，看见尸体的一瞬间，面上的表情便彻底失了控，想向凌业霆讨个说法，却又不敢在凌业霆黑口黑面的时候上去冒犯，只得憋着气道：“以凌将军之见，这是怎么一回事？”

凌业霆语气也并不大好，反问道：“李大人可知道些许线索？”

“不知，只是这小厮一刻钟前还好端端的，下官不过让他去找舍妹，怎么就成了这个样子？”

一刻钟前……

“那李小姐人在何处？”凌业霆问，这原本该是捕头或是不良人的职责，但这次实在是将凌业霆激怒了，才会在这时亲自过问。

在李大人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的时候，萧玉笙从一旁的椅子上扶起来了一个看着便身子不大好的姑娘，道：“这便是李小姐。”

“我……我跟着他去找兄长，但路上他不知看见了谁，便让我在此处等着，结果回来之后……回来之后没一会儿便成了这个样子，倒在地上……”李小姐一张脸比纸还要白，声音都颤抖着，即便是说她下一瞬便会昏过去，也绝不会有人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