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祖父的家里还算富裕，但是他从来不惯着我，很少会给我买……甜点吃。”杳杳说着拿起桌上的茶点咬下一口，吞咽下后才继续说道，“但是越不让我吃我自然就越想吃。”

祖父对她严厉，是因为他自己从那些磨难里一路成长成才，白手起家，自己的经历使他有了一个顽固的认知——孩子不能娇惯着养。

“说起来，我小时候的确特别爱吃甜……”杳杳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的小孩儿都和她一样——小时候难得祖母偷偷背着祖父给了她零用钱，她就会兴冲冲地跑去小卖部买一支红豆雪糕，一个人在外面一小口一小口吃干净了，连棒冰棍儿都嘬的没有丝毫甜味儿了，才会回家去。

到了院子还要摇起小半桶井水洗洗脸，洗干净可能存在的黏糊糊的雪糕渍。

从前她会沾沾自喜自己精妙细密的心思一次又一次瞒过了祖父。现在想来，她的那些欲盖弥彰，哪里瞒得过精明的祖父，不过是他睁只眼闭只眼罢了。

后来长大了，可以自由支配更多钱了，有一次路过便利店瞧见店家摆在店门口的冰柜，想起了小时候吃的那种甜甜的红豆雪糕，当即就买了一支。

但是入口后才发现，这雪糕已经甜的腻人——尤其是里面的红豆馅。杳杳甚至是皱着眉把那支雪糕吃完的。

也不知道变得是红豆雪糕还是杳杳自己。

“后来我在外面玩儿的时候，发现了一种花，花朵很大，有红色的也有黄色的……”杳杳说到这儿，拍了拍自己的脑袋，“瞧我这记性，就是美人蕉——城堡的花园里的那些。”

琼纳斯适时地问了一句：“那些花有什么特别的吗？”

杳杳说到高兴的地方，乌沉沉的双眸亮晶晶的，浓密的长卷睫毛一颤一颤：“把美人蕉的花朵摘下来，可以吮吸里面流出的汁水，是甜津津的。”

杳杳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眉眼都带着笑：“后来呀……祖父种下的一片美人蕉都被我摘下来‘吃’完了，祖父问我，我就说我不是故意糟践花儿，只是想吸里面的甜汁水……”

“然后第二天他出门散步回来的时候，带了两根甘蔗回来。”

“你知道甘蔗吗？”杳杳意识到琼纳斯可能还不知道甘蔗是个什么东西。

果然，琼纳斯摇了摇头。

“甘蔗是一种长长的植物——”杳杳比划着，“细长细长的，削去它外头的皮，可以把里面白色的部分嚼着吃。”

“甘蔗的汁水也是很甜的，当然，不能咽下去的，把汁水嚼出来之后，要把甘蔗渣吐出来——那个不能吃。”

“从那以后，没到甘蔗成熟的秋天，祖父的家里总是会有那么一两根——他也不让我多吃，每天只能吃一小节的。”杳杳伸出手比划出“小小”一节，“不过祖父不知道……”

“我就是喜欢美人蕉里面那种清甜的带着花香的汁水，所以即使给我买了甘蔗，他种下的花也没少遭殃。”

杳杳说到这里，自己都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她没有意识到，自己在说着这些事的时候，脸上一直带着笑意，眼中是亮闪闪的光芒。

那是属于她的短暂的快乐时光。

后来呢，后来啊……祖母病逝，祖父沉默着举办完祖母的葬礼，在杳杳的记忆里，祖母的葬礼很简陋，没有大肆举办不说，甚至没有摆席。

一个简陋的只有两个人参加的葬礼。

祖母下葬后，祖父越来越沉默，甚至不再侍弄那些看得很重的花儿，院墙上的绿藤也不再修剪，任其肆意疯长，爬满了整面院墙，甚至蜿蜒着爬上了小院二楼的阳台。

杳杳被祖父送到了姑姑那里，然后就再也没有见过那个总是对她严厉刻板的老人。

祖父失踪了。

杳杳小时候以为姑姑不想带她去看祖父所以这样骗自己，她在高中毕业后买了票自己一个人去了山城。

山城的路本就弯弯绕绕，住在五楼推开阳台门外面可能是大马路。顺着记忆，绕着弯，不知走错了多少道路，杳杳终于在如今高楼林立的山城内找到了去老屋所在的那座小山头的路。

当然记忆中下雨天会泥泞无比的小泥路刷上了柏油，宽敞坚实。只是路两边没有装上护栏，想也没多少人会到这个偏僻的小山里来。

路依旧陡峭，杳杳爬的时候休息了好几次，到最后看到小院老屋熟悉的屋顶，一鼓作气小跑着到了老屋前。

杂草丛生，荒芜破败。

肆意生长的绿藤几乎将小院全都包裹起来，旧的深棕藤蔓枝干在里面，外面一层一层又覆着翠绿的新藤。

木门已经破败腐朽，风一吹就咯吱作响。只要杳杳愿意，她一推门，就能走进这个承载了她最多美好记忆的小院。

院中的老井，井壁爬着点点青苔，井水冰凉清甜，现在，大概积满了落叶尘土。

这回姑姑没有骗她。

杳杳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她想，或许是还住在这里的居民吧。她没有过多在意，甚至没有回头看一下，顺着小路，经过小院，继续迈起早已酸软的步伐。

沿着这条路往上走，往上走，走到底，那里是祖母的坟墓。

身后的脚步一直在，不紧不慢地跟着。

杳杳的挎包里有防狼电击器，她的右手摸进了包里，摸索着握住。然后，转身看着身后的人。

意外的，那个人有些眼熟，眉眼英俊，唇畔含笑：“真巧，又看到你了。”

房……云舟？杳杳回忆起他的姓名，这个男人就是之前自己取录取通知书时不小心撞到的那个男人。

“你跟着我做什么？”杳杳没有放松警惕，冷冷问道。这条小路只有一个目的地，祖母的坟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