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贵太妃盈盈一笑，眼角似有牡丹花开，她扶着兰草的手走到元宸身前，自豪道：“我儿胸怀天下，母妃与有荣焉。”

皇贵太妃话音一落，场下便当即应声而起，呼道：“宸王殿下胸怀天下，臣等与有荣焉！”

恍惚间，这天下似乎是元宸的天下，坐在龙椅上的是一个人，可是受人敬仰俾睨天下的又是另外一个人。

沈清染飞快的看了一眼元宸，他的脸上没有得意、没有自豪、仍旧是那般云淡风轻，仿佛这一切本应如此，他本应是这长生殿内最为耀眼夺目之人。

太后本就不是和善之人，饶是她再怎样隐忍，此刻一张脸终于还是冷了下来。她盯着皇贵太妃的一张脸，只恨不得一双眼能将她的皮肉灼烧开来。凭什么，凭什么事事都是这个女人出尽了风头！凭什么这一辈子她都要压在自己的头上！

明明坐在皇位上的是她的儿子，可凭什么，自己却仍旧耐她不得！

太后脊背僵硬，像是一棵老竹，身子虽然挺得笔直可是身子里却早已没有半点新鲜的汁液。她勉强一笑，扬声道：“宸王宅心仁厚，一心为皇上分忧，当真是朝中表率。既然宸王已经做了表率，那么诸位爱卿自然也不能落后才是啊！”

太后话锋一转，再次摆了元宸一道。

现下，不少大臣看着元宸的眼神分明已经有些变了。太后这话不正是想让众臣效仿元宸出钱赈灾吗？可是元宸是借花献佛，这万两的白银都是皇上赏的，自然是眉头都不眨一下，说捐也就捐了，可是他们却是不同，他们这些钱财是他们一文一文攒下来的，如果要拿也都是要从自己的荷包里掏。

眼下这时局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可若是真有时局动荡改朝换代的那一天，什么文臣武将，什么官职权位，始终没有这沉甸甸的银子来的实在。

一时间气氛隐隐有些微变，太后维持着和善的笑端坐在凤位之上，私交尚可的臣子面面相觑，交头接耳者亦是不缺，只是任谁也不愿做这个冤大头。再者说来，纵使有人存心想要一同救助，可这万两白银也实在是拿不出的。

老夫人手执龙头拐杖，一步一步走上前，沉重的乌木敲击在光洁的白玉石砖上发出一种半闷半脆的诡异声响。

只见老夫人恭恭敬敬的弯下身子，朗声道：“启禀太后娘娘，宸王殿下既与沈府联姻，宸王府与将军府自今后便是血脉相连。正如皇贵太妃所言，宸王殿下兴怀天下，老身深以为荣。我将军府愿竭尽所能，同宸王殿下一道赈灾救民，如此也算是为两人添上一笔功德。”

沈清染微微变色，看了看自己眼前的暗紫色身影，心下一暖。

祖母这便是表明了要站在元宸这一边了。自己之所以说要等到父亲回京再完婚，也并非全然是为了元宸考虑，更重要的是想要让将军府明哲保身，不参与到皇权的纠葛汇之中。这一层祖母未必想不到，她明知如此却还是肯站出来为元宸说话，便更是难得了。

再加上祖母这话说的实在是妙，她将此事同自己的婚事牵扯到一处，那么这事便也只能相关将军府和宸王府。另外老夫人只说要救助百姓，却又未说究竟要救助多少，这便给自己留了极大地退路。毕竟这救助万两白银也是救，救助一两白银也是救，只是前后截然不同罢了。

太后已经有些坐不住了，她万万没有想到老夫人在须臾之间便已经站定了立场，她一口一个将军府，俨然是公开同皇上这一派划清界限了。

众人齐刷刷的向太后看去，多少有些看戏的成分在。太后浑身的不自在，只得另寻了话头道：“如此甚好，宸王和将军府如此尽心尽力，为国为民，实在是皇上的福气，也实在是大元的福气。”

说罢，她挥起绣满金丝火凤的锦袍，轻点下巴对身侧的宫女说道：“今日未曾想到会促成了这样的大的喜事，哀家便将这一副头面送与沈小姐，算做你听宸儿的贺礼了。至于吕小姐嘛……这赏赐哀家便来日再补上了！”

太后口中的头面正是宴会初始时太后用作才艺比试的彩头，她这话分明是说自己的技艺不如吕嫣儿，只是碍于她如今的身份不得不将这样的彩头送与自己。她这哪里是在送礼，分明就是在打自己的脸！

眼见着那穿红着绿的小宫女抱着锦盒一步一步得走向自己，沈清染连忙开口道：“臣女多谢太后美意，只是太后娘娘已然有言在先，这幅头面是用来赏赐拔得头筹的彩头，清染技不如人，这自是万万不能收的。”

沈清染低垂着头，回答的字字恭谨，太后碰了个软钉子，心下虽有不悦，但却也无话可说。到了眼下这般地步，这宴会便是如何也开不下去了。元昊和太后各寻了个由头，早早退了。

眼见着皇上和太后都走了，众人更是没有留下的理由，顷刻间便一哄而散了。皇贵太妃本想让沈清染多留一会儿，只是被元宸以“天色太晚”为由给婉拒了去。

皇贵太妃慨叹了一声“儿大不由娘”便也只得作罢。

元宸牵着沈清染的手一路送到皇城门下，两人本就是一对神仙一样的人物，这一路牵着手，虽是将至午夜，但也仍是吸引了不少眼球。

元宸怕沈清染不自在，便同老夫人知会了一声，带沈清染从旁的路另自走过。皇宫四处皆是灯火通明，人来人往，所以这样人迹罕至的地方实在是难得，便是沈清染起前世已经在皇宫住上过两三载，却也不曾知晓这条小径，想来也只有元宸这样久居皇宫的人才能知晓。

只是这样的僻静反而让沈清染隐隐不安，按理说来她已经是连孩子都生过的妇人，同男子接触倒也算不得什么稀罕事。只是不知怎的，元宸牵着她时，她的心便像是擂鼓一般，“咚咚咚”的几乎像沉闷又急历的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