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染说的斩钉截铁，丝毫不留情面，像是冬末春初挂在房檐上的冰凌，“啪”的一声坠在地上，溅了满地的冰碴。

这样的寒气吹进了所有人的心里，人们惊奇的看着沈清染。这一刻，他们猛然惊醒，从前那个愚钝不堪、丑陋不堪、卑贱不堪、为秦方贤死为秦方贤活的女子终是不在了。

如今在他们眼前的已经是另外一个人，一个貌若桃花、果断洒脱、足以倾国倾城的女子！

秦方贤的一双手松了又合，合了又松，却也只是徒劳。在沈清染斩断婚盟的那一瞬间，他心中突然就多了些怅然若失之感。

她怜悯的望了一眼吕嫣儿，似是不忍道：“至于她……她从前唤我一声姐姐，我既应下了，便应当一生一世的照拂着她。你心中有她，她心中也有你，倒也是一桩美事，你切莫再负了她才是。”

沈清染说完便一步一步走向元宸，秦方贤死死地盯住那一抹鲜红。她向元宸走的越近，同自己的距离便也越远，大殿上的距离实在算不得远，可是秦方贤却觉得，这短短几步的距离自己这一生都再不能跨越。

元宸扫了一眼秦方贤，他瞧得出秦方贤看沈清染的眼神变了，变得不舍，变得留恋。

元宸狭长的双眸微微眯了一眯，杀意稍纵即逝。他将手递到沈清染面前，微笑着，含情脉脉的看着她。他的眼神是那样的温柔，便是冰雪遇见也要消融，便是劲风见了也要柔顺。

沈清染怔了一瞬，终是将自己的手轻轻搭了上去。

元宸再也不看旁人，只将一双眼定在沈清染的身上，“桃花灼灼，春风漫漫，一见倾心，一眼便是万年。”

沈清染悄然红了双颊，微微颔首，流露出独属于少女的娇羞。

两人相携而立，沈清染一身红衣妖冶如火，元宸一身蓝白袍子比月光还要皎洁三分。同样的风华绝代，同样的俾睨之姿，周遭万物化为无形，像极了入画的一对仙侣。

元宸拉着沈清染的手，看着龙椅上面色发紫的元昊沉静道：“元宸谢过皇上为染儿指婚，更要谢过太后娘娘谋划了这一场盛宴，更要多谢秦世子成全，才能让元宸抱得美人归。”

元宸口中提及的三人几乎同时吐出一口血来，脸色红了又青，青了又红，活像是三张调色盘。

皇贵太妃看着太后几人想怒又怒不得，想笑又笑不出的模样心下更是暗爽。一句话便将三人气个半死，真不愧是她的儿子！

太后同皇贵太妃斗了一辈子，哪里肯轻易咽下这口气。她极用力的扯出一丝笑，端出母仪天下的架子来，“亲王纳妃，将军嫁女，皇宫里可是许久不曾有这样大的喜事了，定然是要好好热闹热闹！这样的好事，应当普天同庆才是！皇上，哀家的意思是……下旨昭告天下臣民为宸王和沈小姐贺喜，你以为呢？”

太后看向元昊的眸色微变，这话说的颇有些语重心长。

高台之上端坐着的妇人笑的一脸和善，就连眼底的光都是那样的柔和。可是即便是这样的吴侬软语，这样的慈眉善目，仍旧掩饰不了那一副歹毒的心肠。

如今大元内忧外患，天灾人祸层出不穷，本就已经是人心惶惶民不聊生。当前这般关头太后却要举国为自己和元宸祝婚，到时候百姓不敢咒骂皇上，亦不敢怨恨太后，自然便会将所有的怨怼悉数堆挤在元宸的身上。

介时，一旦元宸风评受损，便无异于彻底失了民心，这于皇上和太后而言自是不可多得的美事。

沈清染用力握了握元宸的手，元宸嘴角隐隐上翘，不为旁的只因他心知沈清染心中是担心着自己的。

元昊对上太后斜长的双眼，随即笑道：“母后说的是，儿臣也正有此意，这样的喜事自是应当昭告天下才是。不仅如此，这样的婚事实在是应当大办才好。来人呐，传朕的旨意，再从库中拨出白银万两，为宸王和沈小姐婚嫁备用。”

元昊大手一挥，便欲吩咐底下的人下旨。

众人倒吸一口冷气，白银万两，这是何等的奢靡！不知内情的，只当元昊和太后是一心想要为元宸和沈清染大肆操办起来。可是知道内情的，却早已经将元昊的心思看透，他之所以再加这白银万两也不过是因为想要让元宸更惹人厌弃罢了。

及万千宠爱于一身，便是集祸患是非于一身。后宫如此，前朝更是如此。

元宸微笑着拱了拱手，沉静道：“元宸多谢皇上太后美意，这万两白银元宸定当物尽其用。”

这看台下自是少不了元宸的幕僚，众人眼见着元宸应了这样一份不安好心的贺礼，心头一急几乎喊出声来。

元昊和太后相视一笑，只是两人嘴角还没来得及翘起，便听元宸对元一吩咐道：“如今江南一带水害不断，百姓民不聊生，将这银子拿下去以本王的名义——赈灾！”

沈清染微皱的眉头悄然舒展，果然，这才是元宸！

他淡淡的笑着，天生便就是一副胜者的姿态。沈清染记得上一世秦方贤曾经说过，元宸这个人的气场实在太强，就连轻轻的挑起一下眉头都让人心惊胆战。

如今想来，秦方贤这话果然是在理的。元昊之所以能得了这皇位，也全然是因为占了嫡长子的优渥。上一世，元宸不争，所以后来才让秦方贤有机可乘；这一世，元宸有心，所以鹿死谁手实在是尚未可知。

在她的记忆里，也正是她同秦方贤定下婚事的这一年，秦方贤便加快了推翻元昊皇位的脚步，元宸也云游四海，远离京城，再不问世事。

如今，她没有嫁给秦方贤，元宸也没有远走山林，无论是对她自己，还是对整个大元，都是一个新的开始。

元昊和太后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两人本想着给元宸泼上一盆脏水，只是不想倒让元宸反将一军，成全了他“一心为民”的好声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