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心则乱。

沈清染漠不在意的与吕嫣儿互相挑衅良久，从未有过如此慌神之时，倒是被她奚落的口不择言的吕嫣儿，这会儿正向她盈盈一笑，好不讽刺。她竟不知自己是几时变得如此糊涂，会因吕嫣儿一个得意的眼神、笑意，而方寸大乱。

她险要被吕嫣儿惹恼，咬碎一口银牙。

嘴里弥漫的血腥味不知从何而起，沈清染生性高傲，从不愿在外人眼中露出一瞬的萎靡，她竟也回了吕嫣儿一个微笑，将这种伤痛咽到了肚子里。

沈清染斜了宋三一眼，吩咐道：“看好了，别的我便不交代了，管好她的舌头，免得她自尽。”

宋三瞧着吕嫣儿口中渗出的血渍，似是想到了什么，沈清染刚走，他便拾了一根木柴架到吕嫣儿口中，又捆的严严实实，倒将心高气傲的吕嫣儿气得不轻。

这东西不容粗布那般好吐出去，又被人捆了绳子，确是气恼。

她不知军营中等着她这样的战俘的惩戒还有千百种，哪一样都要比口中夹了根防她咬舌自尽的木头痛苦的多。

无非是因沈清染如今还愿吊她一口气，她才未瞧见那些触目惊心的骇人玩意儿，暗恨沈清染“不是东西”。

沈清染步子迈的极快，只因心中忧虑万千，呛了好几口寒风。如冰刀的冷风灌到了肺腔，当真是有些冻裂五脏六腑的滋味，浓重的血腥味都涌到了她的鼻腔里，步履维艰。

她曾经从不觉去找一个熟悉的人，路会这么难走，更不觉军营中的路会如此漫长，长到她有些恍惚。

分明是一个转身就该见到的人，如今竟然要生死两隔？

沈清染莽撞掀开帐帘，只将寒风一同带入帐中，饶有万千歉意，也只讪然一笑：“敢问先生，这位姑娘伤势如何了？”

“险！”

军营中多是从太医院中调来的腿脚好的郎中，自是信得过。眼前人沈清染竟还认得，师太医，险些就死在了秦太后的手下。

那日不少有识太医都因诊出秦太后染毒，死在了秦太后昏庸无能的刀下，虽不能说留下的人都是瞧不出秦太后染毒的无能之辈，但这师太医，的确比那几人多了些才识。

沈清染当初稍稍留了个神，师太医为秦太后诊治时脸色大变，分明是诊出了什么东西的模样，但当他开口时，却自谦无能，要等回太医院研究一二后再禀给秦太后。

周遭同僚不泛有笑他愚笨的人，但师太医的确是在秦太后的暴怒之下活了下来，这便是本事。

师太医将清尘的手腕翻了个面儿，露出敷着草药的伤口。那口子开了足有一寸长，知道的是抹腕自尽，不知道的，瞧着便是要将整个手掌都割下来。

沈清染微微蹙眉，清尘何至于如此！

师太医将褥旁的一个小碗递给了沈清染，瞧着是只盛了一碗用过的药渣，沈清染再三打量，莫非这药渣中还有什么玄机不成？

“别瞧了。”师太医态度冷硬，毫不客气：“就是碗药渣子。方才没什么装药渣的物器，老臣便直接盛到了碗里，免得待会不好收拾。”

“原是如此。”沈清染讪笑道：“不知师太医将这药渣交给我，可是需我帮忙倒了去？”

她还以为其间真有什么十方玄机，没想到还真就是碗寻常药渣，没有任何出奇之处，关心则乱这四个字，今日是切切实实的在她身上说清楚了。

“嗯，倒了吧。”

师太医托人办事的态度更是奇差：“记得每个帐外都洒上点，图个吉利。”

“我记下了。”

沈清染捻着渐凉的药渣在各处营帐外踱步，撒上一小把熬过的药渣，却唯独绕开了元宸会出入的营帐。

她这人便是偏心。

说是图吉利，其实是京中常见的说法。家中若有人沾了伤病，便将熬剩下的药渣子撒到府门外去，一来二去的，能让路过踩走药渣的人分担些病气。

沈清染端着空碗回了帐中，这次倒是小心翼翼的。

她虽然知道撒药渣这一说不过是心里小小的慰籍，但也不愿让那些将士瞧见了心觉晦气，便只撒上一小捻，实不起眼，没准儿一会便要被风刮不见了。

而分每一捻药沉着气的功夫，也让沈清染逐渐平静，坦然的坐在了清尘的床褥旁，听师太医的嘱托。

“不知为何，老臣觉得宸王妃性子有些急躁。”师太医耐心的捻着要敷给清尘的药：“实在不像老臣在宫中见到宸王妃的那一次那般镇定，当时老臣便惧怕，惧怕这天下都要攥在您手里了。”

师太医无端一阵话让沈清染起了疑，只觉这话里好像藏了什么不肯明说的东西，实在奇怪。

“师太医还是先与我讲讲我这丫头伤势如何罢。”

师太医停下手中动作，抬首望了沈清染一眼，沉声道：“是。”

帐中兀然沉寂了一阵子，显然是谁都不愿先开这个口。

“这位姑娘的刀伤不重，割的很深，但基本没伤到要害，只不过血流的多了些，止血花了些功夫，如今也稳定下来了。等伤势痊愈以后，伤疤应该是去不掉了，这姑娘也真舍得对自己下手，老臣再晚来一步，她命都没了！”

沈清染似能从师太医的话中听出彼时伤情是何等触目惊心的凶险，只轻叹了一口气，她不知清尘何苦于此。

是因她的冲动而寒了心？

可她的确是在审讯吕嫣儿之时，才听出清尘失了忆，又被吕嫣儿灌输了许多胡言乱语，早前一切，她终究是无心的。

若清尘今日出了什么事，她定要吕嫣儿与所有叛军都为清尘陪葬！

沈清染脸色渐差。

她心知这小小刀伤还要不了清尘的性命，只有吕嫣儿口中的枯残蛊，才是真正危及清尘性命的东西。

那蛊虫实在凶险，能在血脉中四处游离不说，还能藏匿自己的蛊脉，寻常时根本察觉不出任何。

如此凶险的蛊，怕是连清方都无力回天……（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