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染方才还言说若是将军府的房梁塌了下来，自有她撑起来，可也未曾料想到如今是沈渊出了事，远比将军府塌了房梁要命。

约是半月左右，沈渊才被元昊支去关外镇压有起义谋反之心的农民，本说非是难事，再有一二日便回，却逢了吴国大军压境，虽未进犯，可也是虎视眈眈。

一来二去的这么一耽搁，沈渊便只好寄家书回，说要扎营驻地耽搁一阵子了。哪曾想再收到沈渊的消息，便是如今出了事的军报。

清尘几乎要追不上沈清染的步子了。

她哀叹口气，埋怨起了自己，怎就不能坚持上一会，偏要一时冲动将此事告知沈清染？如今若是真出了什么岔子……

那自己可真是没法与千万叮咛嘱咐的吕青与老夫人交代了。

沈清染贸然闯入正厅之中，按说房门紧闭，定是有要事在相商，沈清染破门而入后便有些后悔了——方才的确是有些冲动。

沈渊不在，待客的就该是吕青，这点沈清染丝毫不觉奇怪，但……

久缠病榻任人不见有些时日的老夫人危襟端坐于正座之上，面露肃严之色，当日凛冽寒松，瞧不出分毫病态，反倒是比吕青还要精神了不知多少。

这便足以让沈清染吃惊了。

让她惊愕更甚的，是吕青和老夫人正在与其洽谈的也不是旁人，而是他几日前才见过的元祺。

“清染？谁让你闯进来的。”

老夫人微微皱眉，对沈清染贸然闯入一事略有不满，又怕冲撞了元祺。她几日未出房门，虽知京中恐怕要变了天儿，可一些细碎事，她还是不清楚的。

“娘，您先别气着了清染大抵也是急了老爷的事，如今偏是逢了这时候，若清染平安无事的嫁入宸王府，许是府中还能少些惦念的事，可如今逢了京中守孝，这日子也不得不耽搁下去，也是难为她……”

吕青在老夫人身旁耐心的为其消着气，全无大家夫人的架子，倒像是极为归顺于老夫人的女儿，依平时相处来瞧，老夫人信任且心仪吕青并不奇怪。

哄好了本就气性不大的老夫人，吕青才向沈清染使了个脸色，示意人另择时候再来。

“沈小姐来了便坐下罢。”

元祺一改往日轻佻肆意的模样，倒有几分端重，让沈清染怀疑眼前人到底是不是元祺——她所见到的那么多，到底哪一副是元祺的假面？

亦或说，哪一面不是？

沈清染落了座，并未搭元祺的话，元祺却主动攀谈了起来：“其实本王今日来到将军府，有一半的原因都是为了沈小姐。”

“祺王殿下这是何意。”

老夫人如今瞧了元祺严谨的模样，还是对他有些改观的，然而元祺在京中的风评……

实在是逼的老夫人不得不去细致揣摩元祺每句言中意。

“没什么他意。”

元祺果真还是那副散漫的模样向椅后靠去：“如今沈将军下落不明，击溃吴国先军刻不容缓，沈老夫人，您便是如何想要保着沈小姐，她早前都是曾上过战场的人，你觉得如今将衔会落在谁的身上？”

“老身已与祺王殿下说过，此事老身已有分寸，自不需祺王殿下再劝，清染早前曾负过重伤，绝不是可以胡来的！军中何其多的青年才俊，何在？”

世家夫人的傲骨终究不是伤病可以抹去的，老夫人便如凄紧朔风中傲然的松柏，她脊背是直的，眼神的坚韧的，哪怕葬身于漫天风雪中，她都不会愿折腰的。

“老身便不相信军中便选不出第二位将领了不成？”

沈清染吃惊于早年几乎将嫌恶写在了脸上的祖母，如今竟是百般的袒护她，或许早便是她识人不清，错将老夫人对她的看重和失望当作了嫌恶。

“祖母，此事我——”

话音未完，老夫人就抬手将沈清染余下的话拦了下来，就连一直守在老夫人身侧的吕青这会儿也绕着走到了她身边，俯身低声提醒道：“大小姐若有什么话，便等事后再与老夫人商议，此时——终究是有外人在的。”

沈清染点点头。

以至于元祺今日来到底打的是什么目的，她并不在乎，她如今更记挂的是沈渊为何会无缘无故的失踪，哪怕真是战败，那也该有个下落。

哪怕只是传言而已。

她未将悲怨摆在明面上，只是静默的瞧着眼前人议事谈话，正如在看受人牵动的皮纸影。

“领兵之事自然不是不可推拒，可本王今日来此，还是看在了与沈小姐的交情。”

沈清染还未咽下去的茶水便这般呛了她的嗓子，这人好是会说笑，她几时与之有过什么交情了？哪怕嫁了元宸要称一声王叔，那也是嫁了之后的事。

可她还是未开口。

“老夫人，您便仔细去琢磨，若是陛下此时为将军府施压，您再让沈小姐请缨，那便成了什么？被逼无奈。”

元祺手中写着天道贵生的折扇在风中翩然扇动，他果真是温和如墨画少年才子，能得了京中无数倾慕才识的女子，的确不奇怪。

偏偏又添了赫然的风流二字，让许多姑娘望而却步。

老夫人的神色愈是端重，便愈是显得元祺轻松淡然。

就仿佛眼前需妥善解决的也不是什么山河社稷的家国事，而是戏台子上今日又唱了他所欣喜的哪一折，他要夸耀称赞，倒是潇洒恣意。

“如今沈将军下落不明，而不是战死，陛下又怎会不心生忌惮？毕竟沈将军手中亲率重病，若假亡煽动将士逆反……”

“渊儿绝不会是卖主求荣之人！”

老夫人激动至极，如此辱没将军府的门楣与沈渊的忠诚，是老夫人所不能忍受的，她拿手中的拐杖敲向地面，以发泄她无力发出的愤恼。

“沈老夫人别激动，本王还未说完。”

难得元祺被人如此冲撞还能心平气和的继续和老夫人说下去：“本王自知道沈将军对元国江山一片忠心，可他于此时失踪，陛下会如何想？他可不是会因一时忠诚而相信所有的人。”

“本王再问您，届时将军府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