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染只惊诧了一瞬国公府将此事处理的干净利落，竟连吕青都瞒得过，亦或说吕青自一开始就从未在乎过这件事情中的真与假，反正事已成真，吕梅已是九泉人。

吕青嘀咕过这些琐碎事，也找见了自己要寻的物件。

依稀瞧着是几个晶莹色润的镯子，以往未见吕青戴过，又像是这一二年的新样式，沈清染猜这些应当是吕青新添置的。

吕青牵过沈清染，在人腕上依次试着各类样式颜色的镯子，感叹道：“到底还是你们这些小姑娘适合这些新鲜的颜色，衬着好看。这些镯子都是前些日子陛下赏下来的，我戴着也不是那么心仪，看着倒是衬你，便全赠于清染你好了。”

“您难道不觉伤心？”

“嗯？”

吕青有几分诧异沈清染所问。

“就是……梅夫人如今与您两隔，您当真不觉有何伤心？清染觉您应当还是要因此伤怀的，只怕您压抑太久，反而憋坏了自己，值不当的，毕竟……毕竟这也不算是什么小事了。”

“我为何要伤心？”

吕青笑意渐浓，如何瞧也不像是遇见了什么白事的，见沈清染诧异，她便笑着解释道：“我与她虽是姊妹不假，可到底该是什么交情，还是得瞧她待我如何，我才如何待她。清染难道会对曾愧对自己之人心生怜悯？”

“自然是不会。”

沈清染总要因吕青的开化有几分惊叹，然最为惊讶的还是吕青从不会对她有所隐瞒，反而是极为坦诚，知必言尽。

其中缘由沈清染也能揣测个十之七八来——因为她们没有任何的利益冲突，甚至可以说日后也不会有，且能相互成就。

至少如今是可心安理得的去做盟友的。

然再深点的缘由大抵就是沈清染她与吕青彼此清楚，日后若遇了什么需要站到对立面的时候，沈清染与吕青两人也必然会十分默契的断绝来往，理所应当的站到对方的敌营，却不会以旧事相胁，毕竟彼此都有拿捏着点对方的底细……

吕青分外轻松的替沈清染归拢好了几只玲珑剔透的玉镯，只当是闲聊时打趣儿。

“我与她的确是自幼长起来的，她也未少想法子哄我的欢喜，哪怕她真有什么歪心思，我也大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去，只不过她这歪心思都打到了我的身上，我便没什么可与她谈及的姊妹亲情。”

如月皎洁的玉镯在深沉月光下散着幽幽的月影，仿佛桌檐落了好几轮圆月，争先恐后的想要入两人的眼，争做最素白的那一轮月。

“我从不觉有什么对不起她，至多不过是两无亏欠，如今倒是也好，清静，也省得去计较那般多。她自有打了歪心思的时候，可如今世事了却，我再计较，便显得有些跨不过去了，都是旧事了。”

吕青将清苦的茶水绕在一遍浇了一圈，这才有了点悼念吕梅的意味，她只这么走了一个过场，便不再愿提起吕梅的事。

“听闻国公府七日后要为元菁妹妹办场酒席，庆她有身孕。”

原本这七日后也没什么。

可吕梅如今名不正言不顺的由将军府发送，她头七也正是七日后…

虽说与折辱将军府八竿子打不着，可这无疑是狠狠羞辱了从将军府嫁出去的吕嫣儿，母亲头七之日，夫家竟在为自幼作伴的妹妹庆祝！

吕青低头缄默半会，沉着的反应倒也不出沈清染的意料中。

“挺好的。”

吕青嘀咕着：“虽说这日子择的不那般好，可也瞧得出国公府于元菁有几分重视，便将就着罢，总归与元菁她没什么干系，介怀也是旁人的事，元菁她没准还能瞧个乐子。”

“说的也是。”

至了沈清染该回房休息的时分，吕青又忽然叫住了要离去的沈清染。

“清染，你大抵也瞧得出我是何等的人，与人相处，总归是有所保留的，我自不可能将心中所有隐晦与你尽数相说，可我愿与你说的，定是我心中真切所想的。”

“清染知晓了。”

沈清染轻笑道：“我亦然。”

吕青缄默点头，仅是瞧着身穿素色单衣的背影远自己而去，正如皓月渐渐隐于云雾与月色之中。

熬到了月白天渐明，吕青才端起空盏，顿悟起这盏茶方才都赠给了吕梅，为只见云雾与皓月的夜空添了几分寂寥。

七日后。

将军府高低还是愿给沈元菁各自一个面子的。

一大早，吕青就打点好了吕梅落葬的琐碎事，将府中大半的下人都支去了白事上，自己露了次面，又见匠人填了土，便与沈清染一道去了国公府。

京中红白事的规矩一向不同，白事一般是择丑时寅时，故而天还未大亮时，梨木棺梈上就已经填了薄薄的一层土，至于沾了点喜的事，都要择正午时分才吉利。

沈清染与吕青赶至了国公府的时候，典记礼单的婢子都快要收了笔墨去存入库中了，幸而是赶上了，将礼金入册，两人便坦然入了国公府。

门外的炮仗噼里啪啦的炸了起来，这是开宴了，沈元菁与秦方贤心神皆不一的为往来宾客敬着酒，如今独自坐于一旁心生烦闷的人倒是换作了吕嫣儿。

她托腮闷坐，瞧见了被算作娘家人的吕青和沈清染要与秦家同坐一桌，吕嫣儿心里便更不是滋味了。

自己如今尚且连半个秦家人都算不上，还是因国公府人丁鲜少才能落的如今一个偏倚的座儿，这二人又到底是凭什么？

吕嫣儿心中止不住的生着闷气，若不是此时身旁另有旁人，她倒是恨不得将眼前的瓷碗陶碟儿都摔了去，也应上几声炮仗的响。

偏偏如今众目睽睽之下，她也不好壮着胆子去做些什么。

吕嫣儿哀怨的叹了口气，不经意间瞧见陪同自己嫁入国公府的婢子，更是心生躁郁，她就已经是沈元菁的陪嫁了，陪嫁的陪嫁丫头，在夫家的待遇能好到哪去？

比吕嫣儿可不止差上了一星半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