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染忽然软和了下来的态度让婆子们恨不得直接剥去沈清染这层惺惺作态的伪装，偏偏沈清染处世十分大胆，言语之上又十分谨慎，足以让她们在话中寻不出任何理直气壮的向国公夫人告状的瑕垢。

婆子们心甘情愿的将碎裂含血的碎牙咽到肚子里去划嗓子，正是因为她们确信沈清染有那个将她们暴尸荒野还能得到大功一件的本事。

不多时。从木椅上被架起身的婆子们客客气气的逃散出了院中，要去请马车中的沈元菁回府了。

“清染，为了这么几个不入眼的婆子去得罪国公府，犯不上的。”

属于少年沈渊的桀骜意气早被朝中人心所磨砺的一干二净，他被逼着谨慎，不仅是因他自己涉身朝政中心，还因他有需要维护的一大家子。

“父亲觉得如果没有国公府夫人的纵容，区区几个婆子，敢踩在将军府头上动土不成？规矩她们都懂得，只看这规矩是由谁教的罢了，您若由着她，只怕下次就不止于此了。”

沈清染仍是冷静的让沈渊感到害怕，如直视望不见底的汪、洋般害怕，由心生怖；他清楚眼前人的确仍是他那颗满身傲气的宝珠，只是锋芒藏尽，由不得他有些陌生。

不多时，两眼浑浑噩噩的沈元菁就被佝偻着身子的王婆子搀了进来，两人皆是因伤痛而折了腰，有那么点晚年为伴相互扶持的意思。

“清染多谢王妈妈对元菁妹妹的关照了。”

王婆子小心将沈元菁扶到沈清染的手边，而沈清染接过沈元菁的手腕时故意是俯了俯身子，提点道：“希望王妈妈不要忘记今日与清染相约了什么，若让清染知晓京中传出了什么风言风语，清染都要算在您的身上。”

颇为尴尬的王婆子讪笑两声，有气无力的应和：“沈大小姐放心，该安分之处婆子一定十分的安分，绝不敢在您眼皮子底下造次。”

沈清染又将王婆子送出府门外，方才回了正厅，正是遇上了闻讯而来的吕青，也招呼她坐下，客气至极：“清染，今日之事我方才都听你爹说了，多亏了你。”

至于沈清染在意沈元菁在国公府过的如何？

自然不是。

国公夫人要是存心想在背后为将军府泼脏水，自然不会亲自动手，定是要打发几个婆子在街市间碎嘴，到时名誉有损的可久不只沈元菁一人了。

“您客气，确不知元菁妹妹到底是哪一出惹了秦夫人不悦，竟值得她兴师动众的大清早将元菁妹妹送回府中。”

吕青只是斜了一眼呆愣着的沈元菁，叹气惋惜道：“方才我也与你妹妹问了几句，只是她又不肯理人，实在是问不出什么东西。”

“折花、折花、折花......”

沈元菁这么一嘀咕，吕青才发现自己专门为沈元菁择选的丫鬟折花未曾跟回来，便又牵起沈元菁的手腕，拿她当小孩子哄：“元菁，你告诉娘，折花呢？她怎么未曾与你一起回来？”

吕青无奈的与沈清染相视一眼，伤怀于沈元菁此时不肯理人，却是刚想送沈元菁回房休息，就听沈元菁发出了一声极为凄厉的哀嚎，震得沈清染有些耳鸣。

沈元菁忽然来了神，只是她像丢了一魂一魄，视线始终凝不起来，一直在四处飘散；如今又猛地向吕青怀中扎去，呢喃道：“死、死了......”

“谁死了？元菁，你告诉娘到底是怎么回事？”

吕青的神色渐渐凝重了起来，沈元菁则是隐隐啜泣，在吕青怀中喃喃絮语：“折花、折花死了......吕嫣儿、是吕嫣儿。”

“折花？这可遭了，那折花还是个卖了活契的丫头，她哥哥今年还说要赎她回家，这......可如何才好。”

偏生蚊蝇大小的动静儿还是传到了门外去，刚要踏进正厅中的吕梅停下了步子，又听了几段无关痛痒的闲话，才装作珊珊来迟。

“都在呀。”

吕梅装作吃惊的四下打量了两眼，不合时宜的又提起了吕青不想提起的一茬话：“听闻国公府派人将二小姐送了回来，妹妹还不信呢，未曾想到二小姐是真回府省亲了，这怎么还是一个人回来的？妹妹还当嫣儿也一同回来了呢。”

沈清染刚要呛上吕梅两句，就被吕青按住了手背示意她噤声，她自己却是冷着一张脸向吕梅摆起了架子。

“妹妹想念嫣儿这孩子的心思我自然能懂，毕竟我也是个做娘的，如何能不懂呢？”

吕青的单薄无一处不是凸显着她性子中对吕梅的轻视，然她时时关切的态度，就更像是居高临下的同情，更像是十分自然的将吕梅珍视的骄傲踩在脚下碾碎，恨不得挫到骨子里。

“这样罢，阿姊这便替你寄信去国公府，只说让她们今日早些将嫣儿那孩子也送回府中，也好让她在府上多住几日，你们母女亲近亲近。老爷，您觉得可还行？”

沈渊冷脸不作声，似乎已经默认下了这一事。

“姐姐不必如此客气。”

吕梅正是因为知晓沈元菁今日被送回府中的含义适才敢说出这些挖苦的话，让吕嫣儿也被送回府中，她怎会甘愿？她讪讪一笑，想要盖过此事：“明日便到了三朝回门省亲的日子了，嫣儿此时贸然回府，只怕是要坏了规矩的，姐姐这份心妹妹已经知晓了。”

“妹妹这话倒也真是的，既然你说要让嫣儿明日回府省钱才算合规矩，那元菁今日念家回府，岂不是成了不守规矩的？”

好不容易有所缓和的气氛被吕青的一句话再一次冷到了极点，吕梅愣是被自己搭出来的台阶崴了脚，只好万份不自在的尴尬落座，久久无人言语，她只好主动挑开了话：“明日便到了省亲的日子，妹妹只是想问问姐姐府中上下可有什么需要打点的，也好提前准备着。”

“元菁今日便已回了府中，又何必再耽搁到明日？妹妹若想怎么迎嫣儿回门，自己随心张罗，届时报给账房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