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事女官进来说,是持中殿的女官过来送这阵子六庭馆处理过的折子之类。流华殿贵为权妃。是该将内廷处理的政务文书留存一份的。
听说是持中殿的人过来。她便打起了几分精神。先让把文书留下,什么时候看倒是不着急,毕竟来日方长。又问,“是哪位大人送过来的?”
掌事女官垂手侍立,答,“是持中殿的秉笔女官白大人。”
云容挑眉,“人走了么?”
想想也是,如今慕清容随着杨曦出征南境了。持中殿内地位最高的,便是几位秉笔与承旨女官。其中资历最久的,便是白家出身这位。亲自过来给她送文书,倒是让她有些觉得受宠若惊了。
掌事女官说,“还未走,白大人方才听说娘娘正在吃饭,便在偏殿候着了。”
云容点了点头,让伺候人收拾杯盏,回头对婉心说,“咱们过去见见她吧。”
她当初被逐出宫,却没有贬斥身份地位。如今她回来了,依然是六宫之首,宫内的事情既然是归她管,那持中殿那边,也是要过问的。和这些持中殿女官的往来,将来是会只多不少,不能用点心思应酬。
白日里在正殿见那位悦妃,上的是碧螺春,到了晚上,便是红枣桂圆姜茶。流华殿统共五六种茶,按着时令换。立秋的时候就是喝这个,暖身子。管来客喜欢不喜欢,反正是没得挑的。
这茶也不对云容的胃口,她向来不喜欢太甜的茶水,只抿了一口便放下了。
听白君辞说起天子离宫之后持中殿的公务部署,倒也头头是道。
至于她自己,管好内宫这些人也就够了,原本无心干涉持中殿的事情。只是因为白君辞身份特殊,才多了几分关注。
她是淑妃的庶妹,听说是府上那位棠姨娘生的。白府上那位正室夫人是先皇之堂妹朔阳郡主,身份最为尊贵。膝下只有两个孩子,长公子是如今任太学教统的白君砚,小女公子,便是已逝的淑妃殿下。
正室夫人生过小女儿之后,身体就一直不怎么好。后来也是因病亡故的。如今侧室之中,那位被称作漪姨娘的,便是出身江南霓羽赵家的赵涟漪。她是霓羽世家的宗女,出身与血统皆尊贵。原本不该为侧室的。只是当初那位首辅白大人已经与朔阳郡主有了婚姻之诺,江南的霓羽世家又需要与天启四贵之一的白氏联姻。就将这位身份贵重的宗女送了过来,就算做侧室也在所不惜。
白君辞的母亲,府上称呼棠姨娘,她闺名叫赵海棠,原本是漪姨娘的庶妹。因为嫁到府上头几年一直没有生下孩子。江南赵家那边担心这样没有孩子的姻缘不能长久,便将赵海棠送了过来。白府上除了正室夫人,也就只有这两位姨娘。
棠姨娘到了府上没多久,便生下了白君辞。一直守着这一个女儿过日子,性格上说是温顺厚道,也不与人争什么。
至于那位漪姨娘,在棠姨娘入府之后,倒是又生了一个儿子。名字唤做君则。比君辞只小一岁。从前听人说过,是挺聪明的一个人。但可惜就可惜在是庶出,有长公子在,事事便要低人一等了。
白府上的事情,云容也就听说了这些。听说前些日子,悦华翎倒是和白府走动的多一些。府上漪姨娘这些年日子过得不顺心,性情也不好相处。棠姨娘倒是十分温顺的人,坐在一起谈心事也谈得来。
云容想着之前悦华翎曾经同她提起的那些事情,便问白君辞,“你母亲这阵子还好么?”
白君辞答,“身子还算硬朗。我们府上那位大人也还算是关照。并没有什么烦心的事情。”
白府上规矩森严,庶出的孩子,无论在任何时候提起那位首辅大人,都是称呼大人,不能提父亲这两个人。一样是白家的女儿,只有白君辞是名正言顺的女公子。至于这位,只能说是出身白家的晚辈了。
云容从旁听着,都替她觉得委屈。但看白君辞神情泰然自若,显然是已经习惯了。
云容在心底略微叹了一口气。便说,“如今已经入秋了,天气也一日日变冷了。我让内廷的人准备了些棉被衣料。这些日子,便派人送到府上去。两位姨娘要是缺什么,也尽管跟我说。”
白君辞连忙起身,恭谨施礼道,“让娘娘费心了。”
她如今贵为持中殿秉笔女官,自然不会连过冬的衣料都置办不起。但毕竟碍于身份的原因,不能光明正大的孝敬母亲。云容替她想到这些事情,她虽然觉得意外,但打心底还是感激的。
云容意味深长的看着她,说,“这些事情,从前都是淑妃娘娘操烦的,她心里总惦记着两位姨娘的事情,到了冬日,连府上西苑的雪有没有扫干净都是要过问的,生怕上了年纪的人摔着。她那性子,费了这些心思也不讲。我也是翻查内廷出入府库的账册,才见有这些开支。既然是淑妃留下的旧例,陛下也没有反对过,往后便由我来负责也好。要说感激,还是谢她吧。”
白君辞道,“是,我们家娘娘一向念旧情。”
从前也听六庭馆的人说过,淑妃年幼之时便失去母亲,父亲公务繁忙,兄长又常年在外求学。很长时间都是西苑两位姨娘照顾的。按着那位教统大人的说法,是照顾的不怎样。不然也不至于落下病根。据说当年长公子在外求学,是因为与父亲不合的缘故。那会儿漪姨娘心中生起希望,觉得自己生下的儿子可以将长公子取而代之,因此背后也费了不少心思。
最终是镜花水月一场空了。白家的长公子虽然与父亲处处意见不合,但白氏这样的儒门世家,嫡庶之别,宛如深渊一般难以越过。更何况,长公子自幼聪敏,年少之时就颇得先帝赏识,就算是父亲想要废黜他的地位也不能轻易做到,更何况是侧室。
府内的风波毕竟是家丑。传到外面,都是只言片语。只听说那位漪姨娘的心思是白费了,后来有些一蹶不振的意思,这么些年在西苑深居简出,带着儿子读书,也不曾为儿子谋划过外朝的官职,看来是死心了。长公子对西苑那些侧室以及侧室生下的孩子们,还有江南世家带过来的伺候人,都是满心厌恶的心情。也就只对妹妹们略微宽容些,因此白君辞才可以在六庭馆做官。
首辅大人上了年纪,府上如今已经到了看着长公子面色做事的时候。西苑的姨娘们日子其实不好过。淑妃念旧,总想着少年时被照应的那些时光,因此会在这些事情上留心。但却不会告诉别人。
白君辞又说了些道谢的话。提起那位娘娘的事情,面色里也流露出了几分伤感。她与那位娘娘,虽然曾经也算是一个院子里一起长大的。但毕竟嫡庶分明,主仆有别。不敢说是姐妹。明明是骨肉至亲,同别人谈起来的时候,语气里却依然是有几分陌生感。云容也不打算多为难她,又聊了几句公务上的事情,抬头看了看外面的月色,白君辞便明白,应该是逐客的意思了,便起身告辞。
云容亲自将她送到流华殿外,又细细的嘱咐了几句。
她说,“如今淑妃娘娘不在了,从前娘娘怎么照应府上的,往后在本宫这边,也是同样,若有不周全的地方,白大人尽管提便是,免得回头被陛下知道了,要怪本宫怠慢府上。持中殿眼下是白大人地位在众人之上,从前公务往来,是如何与慕首座商议的,眼下换了白大人,也是一样比对办理。若有不周,白大人也是不妨直言。事情都放在台面上,才好办一些。陛下此去不知多久,你我尽力,不要让宫里再有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情就好。”
白君辞毕恭毕敬道,“娘娘说的是,下官处事之才能,不及慕首座之万一。只能尽量谨小慎微,不出差错罢了。有不周到的地方,还请娘娘随时指教。”
云容笑了笑,说,“白大人言重了,本宫可不敢随便指教持中殿的人。只要内廷和持中殿有商有量,大事上不出差错就好。”
白君辞说,“不敢当,权妃娘娘统领内廷,臣女身为持中殿侍奉女官,自该效命于娘娘的。”
这晚的月色宁静异常,透明的月色清辉之下,云容静静的打量这白君辞的面容。生的是不错的。端静文秀,看着也算顺眼。但若单以容貌来论,比起同样生的端庄的淑妃,到底还是少了几分从容高贵的气度。听说淑妃容貌几乎与已故的朔阳郡主一模一样。白君辞与她不是同母所出,自然是不像了。
毕竟是侍奉于君前的人,容貌如何也无所谓,最重要的是处理政务的才能。白君辞做秉笔女官的时日最久,看来,办事方面,应该也是挺合杨曦心意的。
将人送走,她回到殿内,轻轻的叹了口气。对婉心道,“这时辰算晚么?若是不晚的话,帮我将容缃叫过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