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鸮此次出使苗王府，算是全胜而归，将想要谈的条件全部都拿下来了。玉隆儿也不免对她佩服的有些五体投地。

现任苗王也就罢了，苍狼王为人是不错的，做王子的时候便有仁善的美名在，东苗境内如今叛乱那么多，有一部分原因便是，这位作风温和的新王，恐怕不能实现先王以武立国的主张，因此从前支持先王的各大部族，对这位苍狼王的不满都累积的比较深沉。

但客观来讲，这位苗王的主张，实质与朱雀皇朝的一致比较多一些。和他谈事情要得到满意的结果并不难。但身为异族，能得到向来固执的铁军卫军长铁明轩的认可，就让人觉得有些彪悍了。

雪鸮说，“军长是军人，既然是军人，自然一心想着如何在战场上获胜。我提出的要求合情合理，他没理由拒绝。”

“他为什么肯信任你？”

雪鸮思索了片刻，说，“大概是直觉吧。”

战场上历练久了的人，总是免不了有要将自己的性命交到别人手上的时候。有些时候，说信任别人，其实也是被迫为之。但在形势万变的地方，略有犹豫，或许性命就不在了，是否要信任另一个人，也许多数时候，都靠的是直觉。

楚云昭曾经就是一个凭借直觉，很轻易便会相信别人的人。当然也因此被背叛过，付出过很大的代价。但需要迅速做出判断的时候，依然只能选择相信直觉。若是选错，便只能自己弥补。

与其说铁明轩相信她，倒不如说，铁明轩是相信他自己能够挽回所托非人的错误。也就是说，铁明轩完全有信心可以控制战场之上的局势，就算双方联军，就算她替代兵长风满楼的位置站在铁明轩身侧，战局，依然会牢牢掌握在铁明轩的手中。

这位军长，倒是挺有意思的。

西苗战线的推进，需要法阵支撑，回到镇南王府之后，玉隆儿便先去了藏书楼那边，准备开启法阵的材料之类。雪鸮则去了云南兵府，和幕府众位参议一起商量东苗战线推进的事情。

她此次换了战略，并没有征得莫离的同意，如今再商量进军的细节，莫离便有些懒得理她。

只对她说，“反正你是要跟着铁明轩一起出征的，到时候必然要听他的指挥，我现在给你出主意，也没有多大用处，不如省点时间罢了。”

话是这样说，也不能完全不管，省下来的时间，都是在研究东苗叛乱的那些部族的地形位置，可能的行军路线，援军要从哪里进，以及遇到意外的状况，该如何应对。

这些事情，跟幕府的诸位参议一起商讨就可以了，莫离在偏厅喝茶，并没有去理会他们。

雪鸮用了一整个下午的时间，与幕府诸位参议敲定细节，将战局之中可能遇到的各种变数及应对方式都讨论透彻，这才松了口气。将军令拟定之后，交由诸位参议前去调兵，她这才松了口气。

军机不可延迟，第二日便要出征，她思索了一下，准备回房去准备出征要带的战衣和兵器。

一回头，便见镇南王杨曜靠在门边，似笑非笑的看着她，身后一位白衣侍从，捧着一把长刀，正在等着她。

杨曜将刀递给她，说，“铁军卫兵长风满楼惯用的兵器是唐刀，这柄刀是他备用的。方才军长送了过来，说是拿给你用。”

雪鸮接过刀，掂了掂分量，说，“不错，还算趁手。”

这柄唐刀刀背宽阔，分量很沉，战场上用来砍人，气势是不错的。难得的是刀刃还极薄，拔出来的时候，便看到寒光凛凛，虽然说是那位兵长备用的兵器，但实话实说，确实是柄难得的好刀。

难怪当时铁明轩便说她的身量与那位兵长相似。这刀的长度分量，宛如量身打造似得，她拿在手上，正觉得趁手，多一分少一分都不行。

刀刃接近刀柄的一边，刻着无情葬月四个字。看刻字的痕迹，这把刀是有些年份了，但刀刃却打磨的雪亮，刀柄也擦的极为干净，看来也不常用。

楚家人的兵器功夫，都是从剑开始的，快剑与强弓天下闻名，之后便是刀法与枪术，为了战场上灵活运用，十八般武器虽然不能说样样精通，少说学七八种是有的。楚云昭的弓术一般。刀法和枪法却是不错，虽然最初学的是剑术，但上阵砍杀，自然是刀法与枪术比较实用一些。

许久不曾用刀了，难得得了一件趁手的兵器，她是挺开心的。

楚家人中，刀练的最好的，应该是云桓之子鹤龄。雪鸮看着手上这柄唐刀，便道，“也不知道兵长这柄刀是哪儿打的，是挺不错。不如回头找到铁匠，再订一把，回头送给鹤龄去。”

杨曜说，“苗疆兵长风满楼的刀法独步南疆，有南境刀界惊鸿之称，这一柄刀叫无情葬月，另一柄是风中捉刀。两把刀原是一对的。他这些年上战场，向来很少带这一柄。但也是心爱之物。轻易不会借给别人的。这刀他十几岁的时候就带在身边了，必然是故乡带来的旧物，想重新打一把，怕是没有那么容易。”

“等他回来再问问他吧，不然照着这个样式再打一把也行，我看分量和比例都不错。照着图纸重新打，也差不到哪里去。”

她这样说着，便将这柄名叫无情葬月的唐刀收回鞘中，看着杨曜，问，“你来找我，总不至于就为了送把刀吧？还有别的事情么？”

杨曜看了她一眼，说，“有些担心你，所以就过来看看。”

这次商量好的策略，雪鸮随铁军卫军长东进，西苗那边也是，尉长带了一部分铁军卫，玉隆儿带一千多步兵与十几位参议谋士压阵。为了速战速决的缘故，兵力几乎全部被投在了战场上，生下三千多骑兵，与镇南王一起留在衡江前线这边应变。东西两路，无论是那一边出了意外状况，都需要镇南王驰援。当然，若是连衡江前线一起被拖住，那恐怕就会出现援军不至的情况了。这种时候，无论是雪鸮还是玉隆，都得靠自己。

此战事前功夫做得极细，东苗西苗两部，可以伏兵的地形，各部族能出多少人，会从哪里进军，都是提前算好的。正是因为如此，才会分外害怕意外出现。一子不慎，全局被打乱的话，后果可能会很严重。

雪鸮知道他的心思，思索了片刻，道，“有你在，我不担心。和军长一起出征，我也不是很在意。我信得过他。只是有一点，若是战局有变，你一定要先去援助玉隆儿，至于我，既然跟在军长身边，若是信他的话，应该不至于会有性命之忧。就算战败，我也会想办法保全自己的。”

身为剑灵，就算不能扭转颓势，凭着凌波微步的轻功，离开战场，对她而言也算不上什么难事。倒是玉隆儿，毕竟是长公子与平安公主唯一的孩子，就算已经上了最危险的战场，也想要尽力保护好他。

杨曜看着她，突然间笑了。

“你和我三姐，为人处世的风格，果然是截然不同。”

雪鸮说，“我知道楚云昭会怎么做，但我不能那么做。”

楚云昭的风格，战，唯死不降。就算身陷重围，也不会讲什么策略，她只会一人一刀往前冲，甚至故意披上红色战衣引人注目，告诉所有人，他们的指挥官在这里，不会退，所有人都不能退。

靠着一腔悍勇打仗的。无论形势对己方有利与否，都不会轻易撤退，就算撤退，身为指挥官，也必然是在整个军队有序撤退之后，留在最后的战场上断后。因为将领不惜死，所以追随在她身后的士兵才会为了她的缘故奋勇杀敌。女武神的传说，便是自此而来。

若是此刻眼前是楚云昭，杨曜绝不相信她会提前为了自己打算好后路，可雪鸮便会这么做。

她和楚云昭那么像，却无时不刻，不在提醒曾经与楚云昭熟识的人，她并不是楚云昭。

雪鸮说，“我背负的，并不是一人之性命。冲锋陷阵不惜死是很容易，但我死了，会有很多人失望，所以，没什么特殊原因，我不会送死。”

杨曜说，“我知道，你做的没错。只是觉得有些可惜。我当初听说剑灵复生的事情，原本也以为此生还有机会再次见到三姐。见到你，才发现，原来人死真不能复生。”

而归来的，空有驱壳与记忆，灵魂已经没有那个人。

雪鸮听了这话，沉默片刻。

“你会因此失望么？”

杨曜轻轻摇了摇头。

他说，“我没什么好失望的。三姐还在的时候，我和她相处过一段时光。也算是美好。就算是家人，缘分可惜那么短，结束也就结束了。我只是替五哥遗憾，他用情太深，却等不到他爱的那个人，这一生都要孤单的过，有些太可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