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桌布菜时，秦五丫见只有秦大山一个人过来，便明白林氏是又留在屋里照看张氏了。

林氏自己的身子本就不好，总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秦五丫蹙了蹙眉道：

“嬷嬷帮我把今日的菜都单独分一份出来吧，我趁热给我娘送去。明后天的也是，想来这两月二嫂身边缺不了人。过两天怕是要降温了，总吃冷的会伤了肠胃。”

“姑娘说的。我这就去准备”

王婆子听着也觉得有道理。

王婆子算是看出来了，这位新来的老夫人看着是个好性情的，可倔起来比谁都要倔。那少夫人大多的时间都是在昏睡的，小少爷也是个安生的，喂饱了就不闹腾，按理说她便是出来与大家伙一起吃一顿饭也不碍事。

可这两日里无论她怎么劝说就是不灵光。既然这样倒不如像姑娘说的一样，大家伙吃饭前先给她准备一份热和的送去妥当。

给林氏送过饭菜后，三人围坐在一处吃饭。

许是少了第一日的拘束和不安，秦大山今天的这顿饭吃的倒是正常了许多，只吃饭的时候几次抬头看向秦五丫，欲言又止。

秦五丫是感觉到的，却并没有开口询问，只顺着自己的心思舒坦的吃饭夹菜，直到肚子吃的圆鼓鼓的才放下碗筷看向秦大山道：

“有什么事情，想说就说罢。”

“嗯？...好！”

秦大山闻言也跟着放下了碗筷，有些紧张的看了看秦五丫，片刻后才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对秦五丫道：

“妹子，我总这样在你这处白吃白喝的也...也不好。我想出去找份活计做做。”

“可是已经寻到了？”秦五丫挑眉看了秦大山一眼。

老秦家的男人其他方面的品相怎么样秦五丫还真不好说，不过就勤恳这一点上却还算过的去。

无论是秦大壮，秦大山还是他们的老子秦老汉都属于实干派，没有一个真的好吃懒做的。

按理说，这样的一家子原该日子过的殷实富裕才对，可偏生秦老汉这一辈子除了种地就知道种地，也没想过旁的出路。

这原也没什么，大部分的庄稼汉就是这种想法。

可偏偏秦老汉还有一个毛病就是喜欢把银钱都控在自己手里头，一份都不给旁人留着，这么一大家子的人既不分家也不分账都挤在一个地方干活吃饭睡觉。

儿子媳妇们手里头没钱没底气不敢闹分家，可孩子只会越生越多，地里头的田却一亩都不见多，就是在勤恳有能怎么样，能吃的口粮还不是越来越少？

其实秦老汉手头上也不是没有银钱的，每一年地里头的收成虽不多也勉强够了一家老小的吃喝，两个儿子在农闲时也会上镇里来打工，得了银钱都是上缴的，再加上这几年他卖女儿的钱，前前后后少说也得有好几十两吧。

这些银子他若是肯分给两个儿子出去做小买卖，亦或者自己多置办两三亩自己种或者租给佣户收些租子来也都是一条出路。

可偏生他就是什么也不想，只把这些银子当宝贝一样抓在手里，好像这些银子只要放在他手里就能生出金疙瘩银疙瘩来一样。

穷苦人家，知道节流原是不错。可节流为的是什么？为的不过是往后能开源让一家子过上好日子。

只知道节省却不知道怎么花，这些银子攒下来又有什么用？给孙子娶媳妇？还是自己带到地里头埋了？

秦大壮和秦大山两兄弟在下地干活方面已经学足了秦老汉的老牛做派，从懂事到娶媳妇生娃十来年一直都勤勤恳恳任劳任怨。

别说自己偷懒了，就是别人叫他偷懒估计他都浑身不自在。

比如现在，说来秦大山不过昨天才到了秦五丫的住处，算上今日只空闲了一天半就已经不自在的难受了。

当然秦五丫也知道他许还有些不好意思，毕竟吃妹子的，住妹子的，老婆孩子还要做妹妹掏钱找大夫买药。但凡有点脸皮在也确实烧的慌了。

“可是已经寻到了？”秦五丫问。

“还没，我想明个儿去街面上找找。要是能得了大户人家的活计最好，要是不行，就在街上替人做扛夫做苦力也能挣几个铜板。”

说着秦大山摸着脑袋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他许是也明白自己这么没头没脑去找活计做，一日下来怕是连一顿秦五丫桌上的一顿饭钱也凑不足。可是他也就一身力气，没别的本事除了做扛夫还能干啥？不管怎么说有铜板进账总好过没有吧。

“要是还没找到，明日一早就跟我走吧。”

秦五丫起身收拾了碗筷，没有再去看秦大山。

若是秦大山已经在外头找到了可以长做的活计，秦五丫自然不会多管闲事。

只若是秦大山打算去街面上给人做苦力扛夫倒不如去她院子帮忙，反正秦大山也算有一把子力气，而她的院子里也正缺人手。

至于工钱么自然和其他伙计相同，秦五丫不会因为他是原主的二哥而多给一个铜板，也不会因为他是秦老汉的儿子而少给一个铜板。

“成。我听妹子的。”秦大山答应的很痛快。

王婆子是个嘴紧的，也一直没与秦大山和林氏说秦五丫手底下的产业，因此秦大山现在根本不知道自秦五丫这已经是给他找好了稳当活计，还以为是秦五丫另外有事情找他帮忙。

秦大山觉得自己现在本就没活计能做，早一天晚一天去找问题也不大，有机会帮秦五丫一把，反到能让他住的安心些。

与王婆子一道收拾了碗筷，秦五丫亲自动手照着今日从宝芝堂拿来的药膳方子熬了一小锅当归阿胶枸杞粥。

其实宝芝堂给药膳方子里一共有六个菜色，其中五个都属于熬煮比较麻烦的大菜，以张氏的身子骨显然吃不了多数，而其他人都已经吃过了。

现在做便有些浪费，倒不如熬一小锅粥，既不浪费且因为是流食的缘故还能与张氏多喂一些。

许是白日里的药丸真的有了效果，等入夜后，张氏的精神头明显要比昨日好些。

虽然脸上依然没什么血色，倒也不再一直昏睡了，甚至还能与一直陪着她林氏说几句体积话，就连秦五丫熬制的当归阿胶枸杞粥也足足喝了大半碗。

这让秦五丫和林氏都隐隐松了一口气。

能吃的进去也就能补的进去，秦五丫最怕的是张氏就一直这么昏睡着什么都喂不进去。

待张氏吃过当归阿胶枸杞粥后，秦五丫回了厨房嘱咐了王婆子给张氏煎药。

这药得用古法煎制，熬煮很费时间，往少了说也得一个时辰。不过却正好可以等张氏肚子里的粥水消化完。

“我这还有一床旧被褥，你到时给我娘送去。”

戌时过，几人伺候了张氏汤药，又将孩子哄睡，秦五丫拉着王婆子去了自己屋子，从床侧的柜子里翻出一床从前租房时用过的半旧被褥道：

“就说入夜天寒，让她记得垫在下面。”

“姑娘心里是记挂着老夫人的。”

王婆子从秦五丫手里接过被褥有些不解：

“不如姑娘与我一道去，老夫人怕也想与姑娘说说话的。”

自打从林氏进院子开始，王婆子就发现秦五丫似乎一直没有正面与林氏说过话，诧一看还以为是母女两自来不睦。

可后面仔细想想，若真是不和，秦五丫又怎么会惦记着给林氏晚送的饭菜是不是凉了会伤胃，入秋了原来的被虏是不是薄了会睡不踏实。

“你与她送去吧，不必说是我嘱咐的。”秦五丫淡淡道，脸色神色没有变化。

王婆子一愣，却没有在说话，只拿着被褥退出秦五丫的屋子往西厢房的行去。

王婆子弄不明白秦五丫的心思，只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王婆子想，既然秦姑娘不愿意说，她一做人婆子的也不好再多嘴多舌的。

第二日清早，秦五丫简单梳洗，如常在院子里打了一路太极，才换了衣服准备去镇北的院子，只一到门口秦五丫便看见秦大山蹲在院门口发呆。

“妹子，你起了？”

秦大山见秦五丫出来，便连忙站了起来：

“妹子你昨个儿说要去哪里？”

“你跟我来就知道了。”

秦五丫没看秦大山，不过却暗自点了点头，果然是个不会偷懒的，起的还真早。

秦五丫的宅院虽然在镇西，不过却离镇北租赁的小院并不算远，因此每日秦五丫都是步行前去，只往日走的快些，今日则有心走的比较慢。这是为了让秦大山方便把路线记住，省的往后还要让她在继续带路。

行了小半个时辰的功夫，秦大山便跟着秦五丫进入一处看着也寻常的院子。

只一进院子秦大山便有些愣住了，见偌大的院子里被有序的排列着十来个大缸，而每个大缸下都架着柴火。

几十个穿着短打小衫的伙计正各自有序的围绕着这些大缸在熬煮些什么。空气里弥漫着香甜清爽的果香味。

“你们刘哥呢？”

秦五丫在院子里打量了一圈并没有看见刘大便寻了一名伙计过来问。

“姑娘，刘哥在后院库房呢，说是去拿药材了。”

前院的伙计都是和秦五丫相熟的，倒不像后院的妇人是被李氏立了规矩要唤秦五丫当家的，因此伙计见秦五丫进来大多会唤一声姑娘。

“你先在这里等一下。”

秦五丫对着那伙计点了点头，将秦大山带到院子的一处角落安置，自己则去了后院找刘大。

前院的事情都是有刘大负责的，那么无论添人还是裁员秦五丫势必都要去找刘大说一声，给刘大足够的尊敬。

“刘大哥。”

依照伙计的说法秦五丫去了后院专门存放药材的小库房，果然看见了在小库房内清点药材的刘大。

“五丫妹子。你过来了，我还正想去找你呢，小库房里茯苓和前胡不够用了，你看怎么办？”

刘大转身看到秦五丫就好像看到了救命稻草，其实这两位药材前几日就不多了，只秦五丫才回来就忙的脚不沾地的，他几次找人都找不到，一来二去差点给耽搁了。

“茯苓和前胡？我那处许还有十来斤，等吃过午食你跟我一道回去拿吧。”

之前小仓库里药材太多，存放不下时，秦五丫便让伙计拿了一部分到自己的住处，只茯苓和前胡却也不算多。

“十来斤？这也用不了多久了。姑娘可还要再去许氏药铺进一些？”刘大问。

“能撑过这个月吗？”

新工厂吴掌柜已经寻好了，这几天正找人改建，待月底后秦五丫院子里做活的伙计便会跟着都搬过去，且因着契书从新定了分成的缘故，现在秦五丫也不好私自再进药材。

别说是药材，以后就是采办坛子竹签纱布这样的小物也都应该经过吴掌柜的手才好，毕竟在契书重新签下那一刻开始，吴掌柜才是真的执行懂事，秦五丫最多只能算个股东而已，不好做越俎代庖的事情。

“这倒是可以。”

刘大想了想道：

“方子里茯苓和前胡要用的份额也不多，十来斤许还能撑到下月月初。”

“那就够了。”

秦五丫点了点头，这才将自己来找刘大的目的说了一二。

秦五丫把秦大山介绍到自己院子里，确实是有帮衬他一把的意思，可这也不意味着秦五丫就要马上重用他，能不能做好，能做到什么样的地步最终还是看秦大山个人本事。

若是他是个能干的，自也有提拔他的机会，若他真只有一把子力气，那么就在院子里老老实实的做个普通伙计。

在待遇上秦五丫不会亏待了他，当然也绝对不会比别的的伙计要好。

秦五丫并不怕用人唯亲，但前提是这个‘亲’是可用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