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含章的头发与脸颊都被酒淋湿了,湿哒哒地滴落下来酒液,可顾含章仍然安静地站着,什么都没有说。
他的眼睛微微动了动,一眼瞄见了满面担忧神色的谢姝苏,心中有种奇异的暖流缓缓流过。
他不是一个人了。
他要为了她,活下来。
“真是废物!”那纨绔子弟还以为是自己震撼住了顾含章,更是乐不可支地准备将顾含章推倒在地,只是几次推搡,他却感觉眼前的男子脚下好像生了根,纹丝不动。
他朝几个人使了使眼色,那几个恶奴立刻扑了上来将顾含章强行压倒在地。
他们全部都是武功高强,虽然顾含章天生神力,却还是强行被他们按倒在地,原本湿淋淋的脸沾染了灰尘变得泥泞不堪,可是他的神情却依旧淡定,似乎什么也影响不了他。
只是他触及谢姝苏好像含了星光的眼睛,心底突然有一种自卑升腾而起,她会……因此瞧不起他吗?
他转过头,不让谢姝苏看到自己此时的灰头土脸的模样。
纨绔子弟高傲地盯着顾含章,一脚踩至他的脸上,道:“顾含章,我告诉你,这是我们大祁的地盘,我就瞧不惯你这副大爷样!今日你若从我胯.下爬下去,连叫我三声爷爷,我就再也不会为难你!”
顾含章的手紧紧握住,蜿蜒的青筋如同狰狞的青蛇盘旋在手背之上,他几乎已经忍无可忍!
周围的女眷们都以帕子捂住了脸,看着狼狈不堪的顾含章,却没有一个人站出来阻止,反而小声地笑道:“你看他,好像条狗哦!”
“大夏皇室都容不下他,我们大祁为何要恭敬对他?”
“是啊,他最好清楚自己的身份,每日沉着一张脸好吓人哦!”
……
在众人的嘲笑声中,谢姝苏衣袖下的手紧紧握住,眼底也逐渐蒙上一层白色的雾气,这些愚蠢的贵族!
她们自认为高贵,便可以随意将他人践踏在脚底!
欺软怕硬,就是她们这群所谓高贵的男男女女眼中所谓的识时务!
在她看来,这些贵族才是王朝的蛀虫,是一日日啃噬着王朝根基的下贱东西!
顾含章目呲欲裂,他几乎被怒火冲昏了头脑,准备抬起手拳拳打死这些恶人之时,突然有一双手重重推开了那个纨绔子弟。
纨绔子弟原本正兴高采烈,并没有想到有人竟敢推他,他一时不防,踉跄了几步一屁股跌倒在地,只感觉屁股都被摔成了几瓣,一下子惨叫出声,恶狠狠大骂道:“哪个不要命的东西,竟然敢推本公子!”
其他恶奴也吓了一大跳,慌忙松开了顾含章,争先恐后去扶这个纨绔子弟。
一双白皙却有些粗糙的手扶起了顾含章,谢姝苏轻轻用手中帕子擦拭着他脸上的灰尘,担忧道:“你没事吧。”
顾含章淡淡地推开了谢姝苏,不愿被她同情,他曾经还发过誓要保护她,可是如今却是她为自己解围……
他冷冷扫过了在场每一个用或戏谑或鄙夷的目光看着他的人,心底的悲愤与欲望愈发强烈。
总有一日,他要这些人全部都死!
“你是哪里来的野丫头,你可知道本公子是谁?我可是大司农之子岳凌!”那纨绔子弟气急败坏地站了起来,原本还以为是哪个贵人,一看却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女子,便朝她怒吼道。
谢姝苏挡在顾含章身前,目光冷冽地盯着岳凌:“岳公子既然是大司农的公子,自然是知道规矩的!不管三皇子从前是何身份,如今被大夏送来当质子,便是维系着两国关系的重要人物!如今天子脚下,你却明目张胆欺辱三皇子,该当何罪!”
岳凌被她一袭话说的哑口无言,便恨声道:“你谁啊!用得着你多管闲事!”
“奴家是大将军之女,阳翟谢氏姝苏!”谢姝苏不卑不亢道。
岳凌心中一颤,阳翟谢氏不是他得罪得起的,怪不得这个女子如此有恃无恐!
“岳公子还不快走,待会若是陛下来到了宴席,见你如此欺压他国皇子,你觉得陛下会是什么反应?”谢姝苏见他面上犹自不服,便语气冰冷地提醒他。
“你这死丫头,我不会放过你的!”岳凌捂住屁股痛得大喊道,这么多人面前让一个小女子威胁,多没面子!
他走上前,作势要打谢姝苏,反正只是小辈之间的争执,就算闹到了大将军与丞相那里,难不成他们还要与自己一个小辈计较不成?
想到此,他便有恃无恐,挥手重重落了下去。
顾含章眼中闪过一丝杀机,掌中暗自发力准备朝岳凌打去,若是他敢伤谢姝苏分毫,他要他的命!
突然,一只手握住了岳凌在半空中的手腕,顾含章的掌风也猛然止住,电光火石间,甚至没有人知道他为了谢姝苏险些视自己前途而不顾。
岳凌骤然被握住了手臂,还想破口大骂,脸上却结结实实挨了几耳光,口鼻流出鲜血来。
他气得抬起头,却见到淮宣侯正阴恻恻地盯着他:“怎么,你还想对本侯爷破口大骂不成?”
他腿一软,淮宣侯深受皇帝喜爱,曾经皇帝在宫宴上指着淮宣侯开怀大笑道,“此子颇有朕年轻时的风采!”
他可不敢得罪皇帝面前的红人,便赔笑道:“淮宣侯,我怎么敢!您近来可好?”
裴珩冷然一笑,生硬地吐出三个字:“给我滚!”
岳凌忙点头哈腰道:“是,是,淮宣侯,我这就滚。”
说罢,由着恶奴扶着他一瘸一拐地走了。
“你没事吧!没本事还学人家逞强,救这个废物!”待他一离开,裴珩就关切地看向了谢姝苏,拉着她左看右看。
谢姝苏突然感觉裴珩也没那么坏了,她僵硬地摇了摇头,道:“我没事。”
顾含章眼看着亲近的两个人,眼神黯淡了下去,他转过身,不顾自己的狼狈朝外面走去了,藏在宽大衣袖下的手轻轻捏紧了谢姝苏第一次为他擦拭伤口的手帕。
谢姝苏见他不打一声便准备离去,便想追上去叫住他:“三皇子……”
她刚刚踏出一步,就被裴珩拉住了手臂,他神情坚定地看着她,恨恨道:“本侯救了你你连声谢谢都没有,而他对你的出手相助也根本不领情,你还去追他!谢姝苏,你将本侯当做什么?”
“抱歉,淮宣侯,方才多谢你……”谢姝苏诚心诚意地向他道谢,说完之后,再朝顾含章走时的方向看去,却只有一面朱红色的墙在阳光下血红得炫目。
心底有淡淡的惆怅缓缓占据了心扉,他一定很难受吧。
明明是三皇子,却可以随意被大祁这些荒唐的贵族踩在脚下……
顾含章在皇宫之中漫无目的地走着,直至走至一个没有人的湖边,他才颓然坐在了树下,人人都视他为妖孽,只有她不怕她,也没有瞧不起他,甚至愿意为了他与他人为敌。
可是,他如今连保护自己的力量都没有……
“三皇子。”
不远处突然响起了一声淡淡的男声,并没有同情,也并没有鄙夷。
顾含章抬眼望去,只见一袭白衣的男子站在不远处,他疑惑道:“是你?”
柳枝垂了下来,遮住了他的容貌,只有一张微微上翘的嘴角轻启:“是我,我来问三皇子一句话,三皇子可想要出人头地吗?”
顾含章不知他是何意,微微蹙眉,道:“你什么意思?”
“你有没有想过,同样是一母所出,为何你同胞哥哥是文德太子,你却只是一个妖孽?”男子的声音带了丝丝蛊惑,“只要你愿意与我合作,我会将大夏的皇位送给你。”
“呵,好大的口气!”顾含章没有料到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男子竟然会说这种话,不由微微蹙起眉,嘲讽道,“你又算什么东西!”
那男子的唇角挂着淡淡的微笑,似乎没有什么话可以激怒他,下一秒他身形微动,顾含章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喉咙就被一双骨节分明白皙如玉的手给掐住了脖颈。
顾含章想要反抗,男子却不慌不忙,一招就制服了他:“你这样的废物如今人尽可欺,除了相信我,你还有别的办法吗?”
顾含章感觉喉咙几乎要被捏碎,空气从胸腔逐渐被挤出,他甚至没办法呼吸,一双眼中布满了红血丝,额头的青筋险些爆裂。
没想到,他最后竟然死在这个自己从来没放在眼中的人手中……
就在他以为自己快要丧命时,那双手突然松开了他。
男子负手而立,一阵风袭来,卷起了他不染尘埃的衣衫:“我再问你一遍,你愿意成为大夏的皇帝吗?”
男子身上散发出阴冷气势逼人,顾含章再也不敢怀疑他,他软软跪倒在地,声音沙哑道:“我不明白,你为何要这样做。”
男子眼神淡漠,一字一句道:“因为,我要这天下大同。”
顾含章重重咳了两声,冷然一笑:“没想到你竟然有这样大的抱负,若是你真能助我成为大夏皇帝,我必定会倾尽大夏之力协助你,不计代价。”
男子眼神锋利如刀,满意地勾起了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