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想到如今的情形,谢裒叹息道:“确实,我们谢家贵族的高傲在上与挥洒自如,是千百年来祖上不知用了多少人的鲜血灌溉而成的,陛下没那么容易伤了我们谢家的根本。”
“泰康王比起我们谢家确实锋芒太露,但论心智又远远不及宫中那位心机深沉,确实不足为虑。只是如今,还不是撕破脸的时候。”
谢裒对大夫人从来就没有感情,唯一的牵挂就是两人之间的孩子,但方才他只是气急之下说要将大夫人送回建康王府,说完他就后悔了。
他的长子谢安正在建康官场中磨练,若是生母突然被休,着实是个丑闻,对仕途影响颇大。
幸好有个王嬷嬷出来为他解围,否则到时候还不知道要怎么收场。
谢姝苏知道他怎么想的,自己这个父亲能够十几年不纳妾不去鬼混,平日又对大夫人以礼相待,就是因为他的婚姻牵扯了太多政治因素。
虽然昨日死了那么多无辜的百姓,但是在高贵的世族眼中,贱民们只是畜生一般低贱的存在,不值一提。
谢裒此时只能选择遮丑,要不然整个谢家都会被人嘲笑。
她叹了口气,这个世界上原本就没有公平可言。
两人正闲谈间,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喧闹声。
“将军,大小姐,大小姐伤口恶化了!”
谢裒神色一变,道:“前几日还好好的,怎么突然恶化了?”
“父亲,我们还是亲自去看看大姐吧。”谢姝苏脸上流露出关切的神情,“母亲昨日犯下错,姐姐应当是忧心母亲才惹得身子愈发不好了吧。”
她这话提醒了谢裒,谢姝媺不会是为了帮大夫人开罪而上演一出苦肉计吧?
想到此,他停住了往外走的步伐,面上神情阴沉不定:“伤口恶化应该找医官才是,难道本将军还能给她医治不成?”
来人没有想到谢裒竟然抛下这样一句冷冰冰的话,一下子愣在了原地。
“父亲您公务繁忙,还是我去看看大姐吧。”谢姝苏极为善解人意地说道,“若是真的有事,我再来禀告父亲。”
谢裒觉得谢姝苏很是乖巧并且让自己省心,道:“也好,你去吧。”
谢姝苏脸上浮现婉约的笑意,随婢女而去。
揽月阁。
谢姝苏方才踏足院门口,便听到女子凄厉的惨叫声与哭泣声。
她静静聆听,眼前朦朦胧胧展现当初无虞在自己怀中痛苦呻吟的场景。
多么熟悉而绝望的声音啊!
谢姝嬍,当日你如何对无虞,今日都还了你!
谢姝苏走进内阁,只见谢姝媺四肢被绑在床上,身子分毫动弹不得,她只觉得脸又痒又疼,像是无数只蚂蚁在她的红疹与伤疤上爬动撕咬,让她痛苦得无以复加,却没有一点办法去缓解这种痛苦。
再看她的脸,被她长长的指甲挠的都是抓痕,那些红疹一经抓伤便破了开,使得她脸上的抓痕更是严重,整张脸都布满了血红色的抓痕,高高肿了起来,再也没有了平日的美丽。
谢姝苏也没想到她的脸伤得这样严重,片刻愕然,她聘聘婷婷地走至床边,一脸关切地问:“大姐,你的脸怎么了?”
“谁让你来的!给我出去!”谢姝媺厉声吼道,她那样心高气傲,怎么能够容忍自己狼狈的一面被别人看到。
而且她也有些诧异,谢姝苏怎么还完好无损?如果计划无误的话,她应当被关押起来才是啊。
谢姝苏柔弱地后退了一步,似乎被她的吼叫声给吓到了:“大姐,你现在的样子……好恐怖……”
谢姝媺觉得自己好像在被谢姝苏同情的目光在凌迟,疼得她浑身打颤:“不要看!”
“现在是父亲让我先查看你的病情的,大姐你千万不要动气,你现在还病着,情绪激动对您身子没好处的。”谢姝苏幽幽叹了口气,“唉,可惜母亲现在被禁足,要不然就能来看你了。”
“什么?”谢姝媺失声尖叫道。
那件事情失败之后牵连到了母亲吗?为什么谢姝苏这个贱种如此阴魂不散!
“是你,是你害的母亲,谢姝苏,你这个贱种,我要你死!”
往日总是和善清丽的谢姝媺因为接二连三的失败而火冒三丈,再也没有办法维持自己在众人面前菩萨模样。
“你到底是什么人,出身贱奴院的谢姝苏根本不可能有这么多计谋,能一次次躲过陷阱!”
她面色苍白,对谢姝苏怒目横眉,脸上的红疹抓痕与血液错落蜿蜒,十分恐怖。
谢姝苏却没有丝毫胆怯,淡淡道:“大姐,别自认为有些事情能够做得天衣无缝,你可要知道,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她说话时,幽深的目光闪烁着阴冷光芒,谢姝媺才发觉从前她的乖顺都是装的!
也是,若不是心思深沉,怎么次次逼得自己毫无还手之力!
她咬紧了牙根,神色有些激动:“我脸上的红疹是不是跟你也有关系?”
“大姐病糊涂了,揽月阁被母亲保护得像个铁桶一样密不透风,我怎么可能有机会下手?”谢姝苏很是无辜的模样。
谢姝媺冷笑了几声,大夫人确实在谢府一手遮天,谢姝苏没机会动手,便道:“你这个贱种害得我还不够惨吗?现在来就是为了看我的笑话吧,看够了吗?可以走了吗?夏雨听雪,送客!”
夏雨听雪有些犹豫,毕竟如今谢裒好像很看重二小姐,不是她们可以得罪得起的。
谢姝媺见她们居然不将自己的命令放在耳中,遽然变了颜色,她冷笑了几声,阴沉道:“看来如今我这个大小姐说话也不顶用了!
“大姐,不用你赶我。”谢姝苏好整以暇地退后了几步,同情地看着她道,“我待会回去就回禀父亲给大姐你请来阳翟最好的医官,夏雨听雪,好好照顾你们小姐。”
说罢,她转身而去,只余下目呲欲裂的谢姝媺在自己背后破口大骂。她却仿若未闻,似乎被骂的人不是自己一般。
在出门的时候,谢姝苏的目光落在了墙上的画幅之上,只见画上的粉衣女子翩若惊鸿婉若游龙,美得令人赏心悦目,可是再美的仙子,如今毁了容只让人心惊胆战。
前院,谢裒听着谢姝苏对于谢姝媺伤口的描述,不由得皱起眉,他没有想到谢姝嬍伤的那么重,而且竟是这样猎奇的病情。
谢姝苏叹息道:“大姐的伤实在是太奇怪了,这位老医官说大姐是饮食上不对引起了过敏才会长红疹的,但是又好像中了毒,父亲还是命宫中的医官去帮大姐诊治吧。”
谢裒点了点头道:“嗯,你先下去吧。”
谢姝苏知道他心烦意乱,也不强求,先回了临湘院。
正厅,兰若如云小心翼翼地将所有的门都关上,确定没有人偷听之后,这才凑到谢姝苏身边,道:“小姐,大小姐的伤跟您有关系吧?”
谢姝苏阖目含笑不语,倒是让两个婢女急的抓头挠腮。
“好小姐,您就别瞒奴婢了,您上次从欧阳小姐家回来闲下空就细心画大小姐的画,搞得神秘兮兮的,之后又嘱咐奴婢一定要将画送给大小姐。”兰若了然道,“奴婢觉得您一定动了手脚!”
“其实很简单,玄机就在画的颜料中。”谢姝苏睁开眼,一道厉光倏地划过眼底。
如云好奇道:“颜料?”
“之前我遇刺,世子知道是大夫人与谢姝媺要谋害我,便给了我一瓶白黎神医配的毒药,说是接触久了可以使伤口溃烂。”谢姝苏叹了口气,“而且毒药无色无味,寻常医者也没见过这种毒药,轻易认不出来,所以我将毒药混在了颜料之中,作成画送给了大姐。”
兰若不寒而栗,又道:“可是您就不怕被人查出来那幅画与您有关吗?”
“之前我也有这个担心,所以迟迟没有将画拿出来,若是我刻意送给她,出了事情之后便很难与我脱得了干系。可是我没想到她们竟然自己主动让我送礼,我又怎么好私藏呢?”谢姝苏淡然一笑,阴柔的目光令人望而胆寒。
这一世,她绝对不会再对任何害她的人心慈手软!
中午用完膳之后,二夫人便带着谢姝仪、谢姝婼来了。
“婶娘今日怎么突然驾临我这临湘院了?”谢姝苏神色自若地向二夫人行了个礼,礼仪挑不出一点错处来。
“婶娘听说你昨夜忙碌了一晚,今天特意炖了绿豆燕窝给你送来解解乏。”二夫人上下打量她一番,发现在她脸上再也看不到当初的温顺与乖巧,反而风华动人,洋溢着傲视天地的自信。
她一早就听说了大夫人被禁足的消息,虽然昨夜的事情谢裒已经命下人都管好自己的嘴,但二夫人还是知道些许内幕。
听说昨夜,这位二小姐可是进了德贞院呢!
她暗自咋舌,如今看来,大夫人把这位煞星接出来可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不过她们鹬蚌相争自己渔翁得利,倒也清闲,就比如现在,掌家之权可能莫名其妙就要落入自己手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