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姝苏胆怯地往老夫人身后躲,老夫人愈发心疼她,冷声道:“裒儿,我看府上这群人如今是连我都不放在眼中了!”
谢裒道:“母亲何处出言?”
老夫人冷冷道:“老身还没死,这府上的人就一个个张牙舞爪,恨不得将老身的孙女撕碎吞肚子里,既然如此,何不让我们两个出府,你们也好讨个干净去!”
谢姝苏没有想到老夫人会如此说,她心底一暖,前世的她一直畏畏缩缩的,老夫人对她也不甚亲近,但这一世竟为了她当众给大夫人难堪,真令她大出意外。
谢裒诚惶诚恐道:“母亲,您说的这是哪里话?夫人,还不向母亲赔罪!”
大祁以孝治国,他丝毫不敢给了别人话柄,而大夫人气得满口牙都险些咬碎,这个老婆子是诚心与她作对!竟然为了一个贱奴所生的贱种来为难她!
大夫人走上前来,不甘不愿道:“母亲,是儿媳听信了谗言,您且保重身体要紧。”
她一边道歉,一边心中恨极了谢姝苏,从今往后,她们之间,只能够活一个,至死方休!
而谢姝苏也不卑不亢地迎上她的目光,唇边浮现了一抹冷笑,像大夫人这般的妒妇,谢裒早就厌倦了,但大夫人身边的人还都自以为是,以为是大夫人拿捏住了谢裒,殊不知谢裒有太多关于政治上的考虑才没有翻脸,只要一个时机,他们之间的夫妻之情就会荡然无存。
待众人都走了之后,在一旁被吓呆的沈岫和才颤抖着腿站了起来,她伸出衣袖擦了擦额头的虚汗,道:“真是吓死我了,大夫人威严不减当年,苏儿,你怎敢与大夫人起争执?”
沈岫和是一个柔弱的女子,遇到事情只知道逃避退让,谢姝苏前世的软弱性格虽有被人欺负的原因,但更多的是受沈岫和的影响。
后来身为皇后,她为了不使别人嗤笑自己,也曾读了不少书,知道这世上有一句话,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这是一个人吃人的黑暗世界,她若是不踩着别人的尸体往上爬,就要被别人拆骨吞腹!
谢姝苏扶住了沈岫和,并不想解释那么多,只是道:“母亲,您受惊了,先去房中休息吧。”
不知为何,沈岫和看着面前这个面容与从前一样而性格却截然大变的女儿,只觉得又熟悉又陌生,她只觉得自己再也看不懂她了。
可是她心中很清楚,自己女儿受了太多的苦,这种改变也并不是坏事,如此想着,她便回了自己房中休息。
谢姝苏走进房中,满地碎瓷片与摔落在地上的家具杂乱不堪,她神色却未有丝毫变化,只是寻了个座位坐下淡淡道:“今日你们做的很好,竟敢听从我的命令掌掴何嬷嬷。”
兰若机灵道:“奴婢被分到了临湘院,从今往后的主子便是小姐您了,自然只听您的话,况且何嬷嬷对您不敬,着实该打。”
谢姝苏看着她微笑不语,兰若如云前世都是她的贴身婢女,只是因着自己怯懦连累她们在府上也被欺负,回来她们便将火气撒在自己身上。
这一世,谢姝苏原本还在想借个机会将她们赶出去,没想到兰若竟是一个如此识时务的人,想来也是,自己前世备受欺凌,她们又怎会将自己看成正经小姐?只有自己强大了,才会有人甘心追随。
想到此,她温和地笑了,从纤长的指上取下了镶红宝石金戒指亲自戴到兰若的手指上:“好丫头,你既然有心效忠我,我自然是不会亏待了你们的。不过,我这个人最是厌恶背主之人,若是有谁存了不该有的心思,何嬷嬷的今日亦是她们的将来!”
她温厚待下,却又恩威并济,兰若如云慌忙福下身:“奴婢的命从今往后便与小姐的前途拴在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不敢有任何非分之想!”
谢姝苏满意地勾起唇,这才是她回府的第一步动作,有了老夫人的肯定,这府上的奴隶们,也该知道自己已经不是那个孤立无援的贱奴了!
还没过多久,老夫人身边的李嬷嬷便来了,这一次来,她收回了初次见谢姝苏的打量目光,而是毕恭毕敬地上前道:“老奴见过二小姐。”
谢姝苏笑道:“李嬷嬷不必客气,说起来当初是您带我出了贱奴院,本该寻个时机亲自去拜谢您,哪里知道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也没寻到机会。”
李嬷嬷是老夫人的陪嫁,在谢府,奴隶身份虽然低贱,但是主子们的心腹就不一样了,尤其是这种老人,就连谢裒也要礼敬三分,说是奴隶,实际已经同亲人无异了。
李嬷嬷对她的好感又多了几分,微笑道:“这些都是身为奴婢的本分,倒是小姐要好好照顾自己,大夫人为人素来记仇,老夫人心中放心不下,特地给您送来两位死士。老奴跟在老夫人身边这么久,还未曾见过她老人家对哪位小姐这样上心呢!”
她自是知道老夫人的心思的,大夫人这些年在府上着实太过狂妄了一些,因为当初泰康王手握重权,又是天子亲自赐婚,谢裒也是无可奈何。
可是已过了快二十年,泰康王的权利已经被圣上一点点收回,圣上心思难以揣摩,只怕泰康王气焰已尽,老夫人忍气吞声那么久,如今也上了年纪,并不想再容忍大夫人杀害自己的孙辈了。
她话音刚落,两个身着黑衣的女子悄声无息地走了进来,跪下行礼道:“千歌、千阙见过二小姐。”
谢姝苏没有想到老夫人想得这般周到,她含笑道:“祖母菩萨心肠怜悯我,我心怀感恩。”
李嬷嬷道:“小姐知道老夫人的心便是好的,奴婢便先告退了。”
她走了之后,谢姝苏才打量起千歌和千阙来,很平凡的脸,平凡到丢到人群之中就找不出来,可是谢姝苏知道老夫人对她真的用了心。
大祁的贵族作恶太多,日夜担心寻仇者或者饱受欺压的奴隶暴动,便豢养死士保护自己,而这些死士都是由买来的小孩严苛训练十几年,最终让他们互相残杀,一百人中只能活下来两三个而已,不可谓不珍贵。
这些死士们一旦认定了主子这辈子就不会再变,谢姝苏心中很满意,但是面上只淡淡道:“你们先去休息吧,我需要休息一会儿。”
千歌千阙面无表情地道了声是,随即站起身子退了出去,到了廊下,轻飘飘一个翻身便跃上了房顶。
揽月阁。
谢姝媺望着怒气冲冲的大夫人,吃惊地一下子站了起来,满面不可置信:“母亲,那小贱人竟然心机如此之深!”
大夫人眼眸被一片阴鸷所遮挡:“是我太小看那贱人了。”
谢姝媺的神色一下子变得很可怕,若是外人绝对想象不到聪慧善良的谢姝苏会流露出这般令人心悸的神情。她皱起眉头,道:“母亲,咱们这次似乎是引狼入室了,那个小贱人出身贱奴院,保不齐对咱们积怨已久,我总觉得她是故意与我们作对。”
“哼,卑贱的私生女而已!”大夫人的神色变得诡谲起来,“当初我留下她一命,现在她自以为有点小聪明就能斗得过我吗?”
谢姝媺冷冷道:“母亲,一定要好好给她教训,否则咱们的颜面置于何地?”
谢姝苏只不过一个私生女,出身卑贱,怎么可以比得上她堂堂谢家大小姐?而且,她心中也是藏了私心的,谢姝苏的容貌太过艳丽,比她还要胜过几分,这是心高气傲的谢姝媺所不能容忍的。
大夫人点了点头,朝身边的婢女道:“将郑大娘叫来!”
不多时,郑大娘唯唯诺诺地进了揽月阁,上次衣服被烧,夫人命人打了她二十棍,到现在屁股还疼,她身颤如筛地跪下道:“老奴见过夫人。”
大夫人眼中闪过一丝阴冷,道:“从前你不是告诉我,那个谢姝苏可以任人拿捏么?怎么是个这样难缠的角色!”
郑大娘忙不迭以头抵地,磕磕绊绊道:“夫人,那谢姝苏从前是个打骂都不敢哭出声的贱丫头,在贱奴院人人可欺,可如今又会古筝,又会使心眼,老奴也奇怪得紧。”
“哦?”大夫人冷笑出声,“你的意思是这丫头被鬼上身突然换了个性子么?”
郑大娘眼珠转了转,突然恍然大悟道:“夫人,说起来,临湘院到底是个不干不净的地方,这小贱种住了进去,该不会被不干净的邪祟给缠了住吧……”
大夫人眉头一挑,不等郑大娘说完已经恶狠狠训斥道:“胡言乱语什么!”
当年她在临湘院以残忍手段虐杀了那些侍妾,经常梦见那些女子前来索命,便封了临湘院。现在听郑大娘这样一提,她心中生了惧意,嘴上却嘴硬道:“做人斗不过我,做鬼就能了吗?真是笑话!”
“等等,母亲,郑大娘说的不无道理,女儿有个主意,保证让这个谢姝苏死得很惨……”谢姝媺心中一动,温和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