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天师，我为王波不值，亲耳听见胡媚说是在利用他，满腔的真情却换来这样一个结果。”

陆之南出身皇家，并非不懂得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但他始终认为，以真心换真心是最好的相处方式，毕竟就连至高无上的皇帝陛下，也会有孤独寂寞，需要人陪伴的时候。

方淼淼侧头想了想，道：“王波还是幸运的，毕竟捡回了一条命。”

和妖魔鬼怪打交道多了，方淼淼也就看淡了生死，但正是因为这一份淡然，让她更为懂得生命的宝贵。

顿了顿，方淼淼又道：“天道慈悲，一视同仁，所以妖兽，草木，乃至世间万物，都有机会修炼成精，化为人形。人有七情六欲，爱恨嗔怒，这些感情，精怪也有，但不是所有的精怪都会珍惜，因为一旦有了感情，心就会变软。对于修行者来说，红尘俗世太多的羁绊，只会是成就大道的阻挠。所以很多精怪都会抛弃感情用事，只凭借着本能行事。”

陆之南认真地听着，若有所思地道：“就如同胡媚那样冷心冷情。”

方淼淼目光悠远，道：“胡媚那样的精怪很多，但重情重义的精怪也不少，说到底，还是要看各自的本心。”

陆之南想了想，道：“这样看来青鸢和兰若寺的那群女鬼，倒是难得。”

方淼淼抿唇一笑，微微地点了点头：“确实。这也是为什么我会帮助那群女鬼的原因。不仅仅是因为她们的际遇堪怜，更因为她们和青鸢真实流露的情感，很珍贵。”

“青鸢啊。”

陆之南不知想到了什么，唇边忍不住溢出了笑意。

方淼淼心中疑惑，便问道：“兰若寺那时，是青鸢将你们引进寺庙里，后来还将你打伤，你就不怪她？”

陆之南笑笑，道：“刚开始，是挺生气的，尤其是藤蔓和虫子控制了刘诚他们。不过后来知道了缘由，就不生气了。青鸢她不是为了自己，只是为了帮助别人。害人性命是错，但她也得到惩罚了。”

方淼淼眸色温柔，道：“青鸢虽然性子跳脱了些，但心地善良。当初我在秀泉山，虽然她乘虚而入拿走了冰晶魄，但她也给我留下了一个水囊。”

与千年蜈蚣精的战斗，可以说是方淼淼有生以来最为接近死亡的一次。那时她年少气盛，得知了冰晶魄的消息，心中急切，一刻都不愿等待。

她和蜈蚣精的法力不相上下，最后只是凭着一点运气，侥幸得胜。但她自己也是周身经脉尽断，奄奄一息。

青鸢临走之前，将一个水囊放在她旁边，使她一扭头，就能够咬开水囊的栓子，不必挪动身体，也可以喝到水。

方淼淼靠着水囊支撑了一天一夜，终于等到了上天降下了斩邪除恶的功德之光，重铸了血肉经脉，这才得以保住性命。

方淼淼的话，让陆之南觉得有些惊讶：“原来方天师和青鸢竟有这样的渊源。可兰若寺那时，方天师为何又要与青鸢打起来了？”

方淼淼浅浅笑道：“我只是吓唬吓唬她，根本就没下狠手。”

回忆兰若寺那时的情景，再对比今日胡媚的下场，陆之南不得不同意方淼淼的话，对青鸢，她确实是手下留情了。何况，在牛头马面的跟前，方淼淼对青鸢也是很回护的。

只听方淼淼问道：“青鸢如今可好？”

陆之南应道：“挺好的。她虽然还是无法化为人形，不过伤处已经痊愈了。”

方淼淼的声音不自觉地放缓，像是花瓣落入水波，听着很是温柔。

“这就好。”

夜渐渐深了，醉仙楼里的灯火隐约可见。

方淼淼停下脚步，朝着陆之南道：“陆公子，我到了，谢谢你送我回家。”

只见她唇角轻轻弯起，眼波流转，脂粉未施的脸庞美丽得如同朝露，如同秋光。陆之南心中莫名地生出一两分的不舍。

“怎么了？”

方淼淼见他怔住了，便问道。

陆之南连忙收敛心神，笑着道：“没什么，只是想着方天师的醉仙楼实在是不好找，下一次要再见，也不知是什么时候了。”

“哦，原来是这事儿啊。”

方淼淼恍然，她拿出一张黄符折叠，又随手从腰间束着的宫绦上取下几根五彩丝线，手指上下翻飞，丝线缠绕着黄符编成了一个如意扣。

“拿着它到渡口，自然会有人带你过来。”

陆之南心中欢喜，将如意扣紧紧地握在掌心，道：“多谢方天师。”

直到回到含山长公主府，陆之南的眼眸依旧含着笑意，好似有星辰落入眼底深处，熠熠闪耀。

庭院深深。

却有欢声笑语从花厅那处传来。

陆之南转头，向跟在身旁的小厮问道：“今儿府里有客人么？为何如此热闹。”

含山长公主府里的主子只有两位，往日里，母子两人吃过饭，掌灯时分之后，便各自回到各自的院落里安歇。偌大的府里，虽然有几个能说会道的丫鬟，嬷嬷们解闷，但寂寞长夜，含山长公主到底还是孤独的。

小厮笑着应道：“回小侯爷，今儿府里没有客人，是青鸢姑娘陪着长公主说话呢。”

“青鸢？”

她能幻化成人形了？陆之南心中一动，连忙一路小跑朝着花厅奔去。

花厅的隔扇门大开，晚风吹过，浅紫色的蜜香纱帐像是波浪一般缓缓翻滚。

“那南山大王武功高强，不过好在青鸢我也不弱。他一招白蛇吐信，我回他一招青龙摆尾，他再来一招饿虎扑食，我就再回他一招白鹤亮翅……”

青鸢说得是有声有色，手舞足蹈。

含山长公主捧着一罐瓜子，一边吃，一边津津有味地听着。

“后来呢？后来怎么样了？”

青鸢接过侍女小莲递过来的茶水，仰脖子一口喝干，才继续道：“后来我就把南山大王给打跑了呗。”

含山长公主长舒了口气，满意地笑着道：“这就好。果然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娘。”

陆之南粲然一笑，温暖如春日艳阳。

“南儿回来了。”

含山长公主指了指青鸢，眉开眼笑地朝陆之南说道：“南儿你快过来，你看看这是谁？”

青鸢穿一身藕荷色比甲，月白色百褶裙，梳着双丫髻，发髻上点缀着赤金镶绿宝石妆花，圆润的小脸，微挑的凤目，流露着嫣然的笑意。

陆之南笑道：“青鸢，你身体完全恢复了？”

青鸢点头应着：“全恢复了。”

顿了顿她又嘟着嘴，咕哝道：“这几日被打回了原形，不能说话，可憋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