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日。

今日考的是乐和骑射。

唐宛央站在稷下学宫的门前，不由生出几分豪气。

这是最后一场，成王败寇的一战。

检验场上，女学生都来了差不多。

周遭设了许多席位，供家族长辈以及上京城中的公子哥们观礼。

虽说是门考试，却也是为这些世家名门相看找了机会。

因着这个原因，今日场上的女学生们脸上都是止不住的激动。

唐宛央跟着夫子，走到了抽签筒前，抽取上场的号数。

她拿出纸条展开，旁边记录的人便唱道：“唐宛央，十六位。”

在场参加校验的人并不多，总共也就三十位，这中间的位置，不好也不坏。

这边刚念完，那边就听见有人说：“啊，念清，你是十五位，就在你姐姐前面一位！”

唐念清是第十五位？

唐宛央微诧，却没有慌乱，微笑着走到座位坐下。

可唐念清就忍不住喜意，脸上笑容也真切了几分，道：“那还真是巧。”

巧，巧得太妙了。

上京城中，谁人不知她的琴艺在贵女当中数一数二，此次更是得了铃音仙子几个月的教导。

她弹得越好，就会越衬得之后的唐宛央越差。

“苏长溪，第二十一位。”这一声念词吸引了唐宛央的注意，她顺声看去，便见到了那个冷着脸的绿衣少女。

今日她依然是一身草木青色的衣裳，眉目间泛着清冷。

原来她叫苏长溪。

想到她先前所说过的话，唐宛央不由得多看了她几眼，果然从中发现了她觉得熟悉的原因。

因为她是苏家的人，唐宛央生母的娘家人。

怪不得。

苏家的人居然入京了，难道他们想要发展在上京城这方面的生意？

苏长溪感受到了唐宛央的目光，冷着脸移开了视线，走到另一边坐下。

正在思量着，周围的女孩子们忽地激动起来，连带着观礼的人群也开始骚动。

“六皇子！六皇子殿下来了！”唐宛央听见有人颤抖着声音喊道。

她猛地抬起头，往人声鼎沸之处看去。便见一蓝衣少年，正准备落席。

他的容貌是顶好的，眉目温逸秀润，纵使周围杂闹，脸上仍然不见一点不耐。

唐宛央的呼吸忽然滞住。

隔着人山人海，她依然能够一眼认出他。

那些尘封的岁月，忽地翻涌起来，渐渐地凝聚在一起，成了他最后留给她的一道背影。

凉薄的，熟悉而又陌生的影子。

唐宛央低下头，咬紧了牙关。生怕再看下去，她心中的怨恨就会喷薄而出。

“快看，今日评审的考官来了！”

她心中正复杂难名，抬头往上方看去，先见到了一袭白衣。

那女子容貌过人，如同瑰丽的红宝石。行动间长袖流转，白衣胜雪。

这便是唐念清的师父铃音仙子了。

铃音仙子本是琳琅阁的一个清倌儿，一手琴技出神入化，惹得不少贵族子弟追捧。

后来嫁做了商人妇，甘愿为之洗手作羹汤。

不过她的琴技仍无人敢质疑，今日请了她做评审，倒也是意料之中。

唐宛央心中感叹，这铃音仙子果然不愧仙子之名，楚楚动人。忽听耳边一声惊呼：“那，那是谁！”

仿佛为了映衬似的，只感觉周围都安静了几分。就连呼吸声也是小心翼翼地，仿佛怕惊扰了什么。

如雪白衣之后，紧跟着一抹清淡的青色。

如同白雪中横生出几枝翠竹，散发着清幽的冷，凉得人不敢靠近。

安国公世子，薛敏之。

少年身着青裳，不须言语就轻易地斩获了众人的目光。他生了一双潋滟的桃花眼，却冷如寒潭。偏偏眼尾下长了一颗小小的红痣，仿佛青竹上绕上了一缕红线，缠得人心痒痒。

若非亲眼所见，实在很难相信，这世界上，竟然会有这样漂亮的人。

众人都看直了眼，好半天才有人喃喃道：“那是安国公府的世子爷，才回京不久。”

薛敏之没有在意别人的视线，跟着铃音仙子在评审的位置上坐下。

除了他们两人，还有宫廷里来的两位琴师，乐高和严蹴。一者乐呵呵的，穿着粗布短衣。一者不苟言笑，看起来有些傲慢。

薛敏之竟然会是这次的评审？唐宛央瞧着上首的少年，眨了眨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倏然，她警觉地感到了一道视线落在了她的身上。

条件反射般地，她顺着看过去，对上了赫连安来不及收回的视线。

他似乎有些惊讶，张了张唇想说什么，却见对面的唐宛央朝着勾了勾唇角。

那笑容很淡，几乎一晃而过。她的眼神也很淡，然而却又在一瞬间，浓稠如漆黑的墨，带着深不见底的绝望。

赫连安愣了愣，疑心自己看错了，想要再仔细看的时候，唐宛央已经移开了目光。

校验马上就开始了。

童子负责将琴搬上搬下，按号数叫着人的名字。

既然能进去稷下学宫，自然都是上京城中出色的贵女。

唐宛央听着耳边淙淙如流水的琴音，心思却不在此处，显得有些漫不经心。

她只在心里想着，东宫迟迟未立，赫连安如今已经开始展露锋芒，在朝廷上收拢官员。

唐修谨作为丞相，文官之首，自然也受到了赫连安的多次邀请。

只是夺嫡一事，兹事重大，稍有不慎，便万劫不复。唐修谨尊崇的是中庸之道，不愿这么早就站队。

如今在奉昀帝的几个儿子中看来，只有二皇子和四皇子犹能与赫连安相对抗。

二皇子赫连羡杀伐果断，又是皇后所出，就是有些沉不住气，前世离皇位仅一步之遥。

若是将镇国大将军府和丞相府都能拉拢来，必定可以和赫连安分庭抗礼。

只是如何借势，还得好好谋划一番。

思绪纷飞，不知不觉时间已经过去半晌，正好轮到薛薇登台。

比起前两日，薛薇今天看起来倒是沉稳不少。

她坐下来，浴手焚香后，十指放在了琴弦上。

第一个音响起，唐宛央就不禁在心中摇了摇头。

大概薛薇是真的不擅长琴技，选的曲子也是中规中矩的，虽没有出差错，但也没什么出彩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