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六九、伺机与春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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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入三十四年,桓康王愈发龙体不豫,一场咳嗽从凛冬绵延至开春,温暖的阳光也无法驱散他周身散发出的老朽的气息。白月城内外风起云涌,新年热闹的氛围中,人群里隐隐透露着莫名的兴奋。

桓康王原本还想隐瞒病情,日常靠魏杞开的药茶调理着,只让魏杞的徒弟来请平安脉,再由徒弟向魏杞转述脉象病症。可他的咳症反复不消,这几日肺里隐隐作痛。他隐约觉得瞒不住了,索性放开去,在暄室召来太医会诊。说到底,他怕死,哪个老人不怕?越是活得久,越是多处牵绊留恋,更何况站在权势巅峰的大王。

魏杞亲手搭脉后换了药方,眼底又惊又忧。大王是真的不好了。

能进太医院供职的,个个儿都是国手。轮流诊脉后,有志一同地木着脸,只请大王保重龙体。

桓康王的心沉下去。太医难为。寻常大夫给人看病尚且顾忌病人的心情,说话要多委婉多绕弯。给大王看病更是性命攸关的差事,谁也不敢冒着砍头的风险直言不讳。太医说得越模糊,桓康王却越明白,只觉得寒意从指尖一路蔓延,浸透五脏六腑。

他也不敢让太医下猛药,太医更不敢开这个口。魏杞战战兢兢地想了个偏方,好歹缓解一二大王的症状。

“以薄荷、麝香、浆果揉入烟草,困乏胸闷时嗅上一撮,可提气清肺。”这法子不治病也不要命,时日久了,会有些瘾头,可大王如今的身子还怕成瘾嚒?!

暄室的长案上多出一只匣子,翁守贵亲手打点,不经第二个人的手。他把那二十四式鼻烟壶用沸水煮过,烘干水分,再填上魏杞配置的鼻烟。玉石、瓷器、玻璃、漆器、象牙、珐琅、赤金、鎏银等玲珑精美、形状不一的鼻烟壶成了桓康王不离手的物件,时常手里摩挲着,香囊里还装一个。

恭嫔听宫人们谈论过两回,紧忙把消息送出去,指点儿子寻那洋烟来孝敬大王。说来也巧,从前家里有位专爱捣腾西洋玩意儿的叔伯,行动就爱在人前嗅一口,其实不爱那味道,只为了显摆他的宝贝鼻烟壶。后来抽着抽着,对各色烟草也得出一套心得。彼时,大老爷嫌弃那叔伯玩物丧志,不曾想今日也有用武之处。

恭王对那素未谋面的叔爷不感兴趣,恭嫔这把年纪了,那位叔爷说不得早就驾鹤西归。即便人还在,难道他一个亲王的门路还比不上一个落魄的曾家。他有一个更大胆的计划!

恭王把心一横,倾身与母亲说出心中的想法。

恭嫔闻言,一颗心跳到嗓子眼来。她惊魂不定地迅速扫过四下,见宫人都走得远远地,压低嗓音呵斥。“你疯了!”

“母亲!”恭王单膝跪地,抬头目光如炬,锁住恭嫔闪烁不定的眼睛。

"老大手里有兵,周国公阳平翁主都是他的帮手;老二那个病秧子身份不清不楚,父王照旧偏宠。儿子忍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恭王的眼里淬着寒光,掷地有声:“还有一个皮里阳秋的老三,不声不响拿下了半个六部。儿子再等下去,也只是一场空,索性把水搅乱,说不定就能找到儿子的出路。”

他说得咬牙切齿,眼看恭嫔还犹豫不决,咬牙再下一剂狠药。“难道母亲甘心一辈子对那些人俯首低头,难道不亲不想听我还您一声母妃,更甚至……”

话音戛然而止,恭王探身靠近恭嫔耳边,轻轻吐出两个字。“母后。”

恭嫔的心战栗起来,一边是害怕,一边是抑不住的亢奋。她很快畅想起儿子描绘的画面。

崇仪接孩子的时候,顺道去探望桓康王,又得了一个差事。出宫的时候,他压抑住心底的翻涌,面上力持镇定,抱着女儿的手不由收紧了。

臻儿不依,拍在他肩上。“阿爹,抱疼我了。”

崇仪立刻回神,抱歉地揉揉女儿的发心,见她嘟着小嘴,瞬间把心事抛在脑后。

“阿爹,你是不是又要出远门?”臻儿噘着嘴,闷闷不乐的责问。

崇仪有些意外,挑眉看着一双儿女。阿满一本正经,眼里流露出不乐意。

臻儿轻哼,见他不说话,更生气了。“我都听见了。阿爷要你去抓小鹿。”

四年前,崇仪猎了一头小鹿给阿满,如今还养在罗星洲的小岛上,如今长得与孟窅一般高,阿满还为此暗里和小鹿较劲。

“不是抓小鹿,是去鹿泉,去给祖宗磕头。”阿满纠正姐姐的口误,抿着嘴谴责。“阿爹答应娘亲去庄子玩,不能言而无信。”

崇仪一问才知道,原来他们早在蒹葭殿里,听桓康王与孟淑妃说起此事。

桓康王没有防着任何人,也信得过孟淑妃的为人。果然蒹葭殿没有透出任何口风,这让他很欣慰。崇仁三天两头往恭嫔处送东西,没少打听白月城里的消息。

“庄子在山里,你们娘亲和弟弟受不住那里的寒气。等从鹿泉回来,天气也暖和,正好一家人一起过去。”崇仪如是安抚,又描绘起庄子上的春景。

臻儿和阿满都知道,弟弟冬天不能出门,他会咳嗽。就像阿爷,在外头吹一会儿风,回屋就会捂上帕子闷声咳咳咳。

说来也巧,靖王受命代王春祭。祭典后次日,春雷破开云层,携着绵绵春雨洒过京郊的山林农田。春雨贵如油,丰沛的雨水绵延数日,给春播的农户带去开年的第一波希望。不日雨歇,白月城里谐趣园中喜鹊齐鸣,休眠一个冬季的树木向着暖阳纷纷抽出新芽。便是桓康王也松开眉头,连日带着轻松的愉悦。

可这份喜悦堪堪延续两日,京城的舆情峰回路转,满是对靖王的不屑。崇仪不必费心查探,心里对造势之人已有定论。梁王自恃清高,不屑这种下作手段。宁王早已退出朝堂,也不会多此一举。只有恭王惯爱用些蝇营狗苟,从前跟随梁王时,也不止一次在暗里煽动舆论。

京城沸议被崇仪一笑而过。政务上无法攻歼,那些人便编排些似是而非的话题。其中最恶毒的是指责崇仪生母犹健,独敬养母,有悖孝悌。

他心知,夺嫡端倪已现。因为恭王的急不可耐,无形间却破开了梁王宁王多年僵持的局面,让朝臣意识到,桓康王不止有梁王和宁王两个儿子。还有一位似乎游离于朝局边缘,却又在六部留下不可忽略的痕迹。

钱益也为靖王开怀,终于靖王堂堂正正地从梁王和宁王的光环后显露身影,让朝堂不得不直视他的存在,并因此重新衡量局势。

大势既定,钱益告假一天,找上老友喝一杯。当年,陈升因为平妻一事,不信靖王的人品。可他心中存有为老友壮志难酬的不平,这日从靖王府出来,拎着王府珍藏的佳酿,还想尝试说服固执的陈升。他满腹才华,只是刻板不识变通,被一身臭脾气拖累,多年郁郁不得志。

陈升喝了个半醉,歪在榻上苦笑,心中的苦闷寂寥压得他透不过气来,可他不想因为委屈,就低头弯腰。他骂那些人寡廉鲜耻,自己如何能做谄媚阿谀的事。

“王不王,臣不臣,上梁不正下梁歪,国祚难长矣……”他半阖眼帘,哑声怆然,反复叹息。“国祚难长……”

钱益拧眉,知道他又要借酒装疯。他适才稍一为崇仪说项,陈升便哈哈作笑。若不是多年故交,恐怕把他赶出门去也未尝不会。

“只看他如今贤妻独守空房,美妾出入厅堂,和大王当年有什么两样?”陈升感慨罢,索性放开了,嘴里肆无忌惮起来。“家宅不宁,还谈什么、嗝、谈什么清明……”

他一壁说一壁给自己灌酒,钱益带来的两坛子珍酿被他囫囵倒进肚子里。说到最后,他的舌头都大了。

钱益讪讪把话打住,今儿已经是说多了。他忍不住想讽刺陈升,自诩清廉,还不是喝着靖王府的酒。他还顾念交情,想起崇仪从前说的话,眼下才深以为然。

钱益索性闭口不言,又举杯与他同饮两三杯,趁着还未醉酒误事,借口天色不早,反身告辞出去。临走到门口,他停下脚步回头,片刻又摇摇头,压下自己的犹豫。

不日,陈升的话还是传入崇仪耳中。崇仪器重钱益的才华,如何放心他独自在外行走,早就安排下人暗中保护。

崇仪听罢冷笑。“恃才傲物,强要抬举反而害了他。”

钱益事后亦有察觉,他倒不气恼崇仪的监视,反而因为崇仪的豁达心生叹服。若非如此,他当年也不敢贸然将驴脾气的老友保举到靖王面前。若是个心胸狭隘的主子,他此时也早就被迁怒上了。

为此,他又为靖王筹谋划策,建言崇仪此时不妨将计就计,进一步推动舆论发酵。

因为陈升的一番醉话,他反倒有一个想法。只有议论的声音够响,才能让桓康王震动。只要把桓康王扯进来,当宗室的威严被牵连,自然有人雷厉风行,为靖王扫除万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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