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四三、授意与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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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寿节在一派花团锦簇中庄重而平稳的落幕,许久不曾露面的宁王身形消瘦,站在所有皇子的最前列进献贺仪。梁王寸步不让地与他站个并列,浑厚有力的嗓音盖过宁王乏力的文雅。

八月中秋才过,朝堂上又爆出一桩惊闻。御史刘鲲状告兵部谋逆大罪。

“各地官驿拖延地方奏疏传递,奏事折未入内奏事处,消息先一步到兵部筛选。日前,江州郡守的密折在巴林耽搁一日,小小驿丞竟能一手遮天操弄国之政务,其中贻误、其后内幕不得不令人心惊。”刘鲲强硬地表示,官驿如此猖獗,绝非仅仅是兵部的渎职失职。窥一斑而见全豹,兵部在其中的角色才是他心之所忧。

刘鲲是出名的驴脾气,出身不低,却有耿直廉洁的美名。他的理想就是做一位名垂青史的谏诤之臣,多少年困在五品御史的位子上难以进取,可他适得其所不怨不悔。

这样一个清廉中正的人所言本是很有可信度的,桓康王当场龙颜震怒,下至彻查巴林驿丞贻误密折的始末。可刘鲲有一个致命伤,就在他不低的出身上。他的母亲出自平江侯府,是平江后范锃的姑母,他是宁王妃的表叔。

刘鲲自诩清正,不畏人言,可兵部侍郎立刻指出刘鲲醉翁之意不在酒。

“刘大人久居望城,还能知道江州郡守的密折,想来是平江侯一向留意。”范家在江州设有马场,去年因为采买战马的事,与兵部发生过龃龉。

如是一来,宁王便不能置身事外。宁王全然不在状态,他还苦苦挣扎在爱子早夭和不可言说的隐秘中,根本没有针对梁王的余力。身在宫闱的宁王妃也是在事后才得到家里的消息,彼时已是骑虎难下。

不出八月,又爆出兵部的贪墨大案,短缺池、越、郴、涪、景、同六州军饷二至六个月不等。同为京畿邻接的江州营州却是丰衣足食。梁王领着江州,跟随梁王的恭王领着营州。而军饷短缺的越州隶属宁王、景州隶属靖王……

事发东窗后,梁王一时百口莫辩。他若是大王,他也怀疑是自己急着排除异己。

桓康王看向两个儿子的眼光沉下来,这是谋逆的大罪,便是强干如梁王也神色凝重。

“你说,景正那孩子为什么不先来与孤王陈情,而是让刘鲲在大殿之上当众揭发?!难道他怕孤王偏护老大,不为他主持嘛?”

翁守贵答不上来。尽管宁王不承认是自己授意刘鲲行事,但眼下一边倒的局面,其中得意最多的无疑是宁王。大王多疑,眼下与宁王生了隔阂,父子相疑不是好兆头。

“许是宁王殿下一时着急,没曾想细致些……”

“和稀泥的老滑头。”桓康王冷哼,把他赶出门外去。他这些天见了太多人,听了太多的推测,心烦气躁一刻难安。

翁守贵默默地退出去,心里稳稳当当的。御前服侍是把脑袋悬在裤腰带上的差事,大王问他,不答不行,答不好更不行。他年纪大了,只想兢兢业业地服侍好起居饮食,没有旁的心思。

梁王锐意进取,从不掩饰自己的野心。桓康王一壁头疼,一壁也十分欣赏这个儿子的意气风发。他有属意的接班人,可儿子都是自己的,他没想过养歪任何一个。从前老大针对老二,他总是偏心帮护弱者。可等二儿子突然跳起来狠狠咬住大儿子,甚至露出不死不休的架势时,他不可置信又心惊胆寒。是景正变了,还是景正一直在掩饰……不论前者还是后者,让人悄然生出一股忧心。江山是他的,他可以给,但别人不可以伸手要。他不接受抗拒,更不接受欺骗。

朝堂上,宁王一派乘胜追击,还在罗列梁王的罪证。从兵部的不作为,推论至阴谋欺君,罪同谋反。但桓康王的回应明显迟缓下来,问朝时以沉默居多,奏折更是留中不发。

“大王不敢深究。”钱益翻动手掌,落下一子。棋盘上逐渐呈现出僵局。

崇仪坐得端正挺拔,眉目轻松平和。“穷寇莫追,眼下已是极好的局面。”

四目相视,俱是波澜不惊。外头波云诡谲,愈发衬托出家中恬淡惬意。玉雪和平安已经出来,兵部数案并发,大王也没空含饴弄孙。孟淑妃适时地把臻儿和阿满送出来,又传话说自己偶感风寒,两个孩子久未归家,下一旬不必进宫去。

趁着崇仪行棋的功夫,钱益又想,此时靖王若能置身局外方好。只是眼前形势不好露了痕迹。目下大王的注意力在梁王和宁王身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不出八月,这日日光稀薄无力,有人慌忙敲开王府的角门。钱益正在安和堂,给孟窅和二公子请平安脉,听见来人泣不成声。

“老祖宗歇晌的时候没了……昨儿还好好的一个人,还说这两日要过府来看一眼小玄孙……太医说老祖宗没有吃苦,瞧着是笑着去的……”

臻儿和阿满被带去外头玩,屋里只有襁褓中的二公子。才睁眼的孩子只因最依恋的母亲霎时花容失色,敏感地抽泣起来。

钱益肃穆容色,心中暗自感慨。真是天意,顺水行舟,势之所趋。

靖王府匆匆套了马车赶到,太师府大门上已经挂起白幡素缟。孟嗣柏迎出来,将靖王与荣王妃领入灵堂。府内俱是哀恸,场面倒也平和,迎客的、递香的、奉茶的各司其职井然有条。偶尔有呜咽声随风飘散开,隐约是内堂女眷聚集所在之处传出的。

孟窅抱着小谢氏流了一回泪,被长辈们劝住了。

“老祖宗走得十分安详,娘娘切莫哀毁,反叫她老人家走也不安生。”大太太轻轻拍一拍孟窅,和声开解。“老祖宗福寿兼备,未受病痛之苦,这是喜丧。”

“大太太说的正是。”二太太祝氏红着眼圈,心疼不已。“娘娘才出月子,身边还养着三个姐儿哥儿,千万保重自己。老祖宗昨儿还说要去看你和玄孙子们。”

小谢氏抱着女儿,无需多余的安慰,只是一遍一遍地抚过她的脊背。

说话间,出嫁的孟宁、孟安、孟宜也陆续回到家,姐妹依次往灵前进香烧纸,说不得又痛哭一回。

第二日,以太师为首的孟家长房男儿一同上书,为母丧丁忧三年。桓康王准奏,并赐下抚恤,更派出宁王前往太师府祭奠。

崇仪随前来祭拜的宁王一同进宫,向桓康王请示,想为过世的老太君抄一卷经书,聊尽心意。

桓康王犀利的目光胶着在三子清隽文雅的五官上,审度良久后叹息着摆摆手。

“没出息的东西,滚回去!”桓康王不由生起闷气。他为官驿一事焦头烂额,老大和景正牵涉其中不得不防,唯一堪用的儿子又表露出回避的意向。只差一步,他就可以任命靖王为主理,彻查兵部蠹弊。

崇仪如愿回到家里,把抄经的事说与孟窅。又吩咐王府上下年内不得婚嫁宴饮,不得华服珠饰以示对逝者的哀悼。

“我已经让她们把明艳鲜亮的衣裙首饰都收起来。臻儿的许多衣服都不合适,可孩子长得快,等翻过年又穿不上,可惜了。”孟窅的眼角还泛着浅浅的红,低落地说着话,泪珠又滑落下来。平安的百日宴也搁置了,小儿子身子弱,索性养到周岁再露脸也好。

崇仪心知她没有胃口,舀一碗热汤搁在她饭碗边,看着一桌子清汤寡水,心疼责备。

“老祖宗知道你的孝心,不在这些形式上。这一餐由你尽些心意,往后可不许再糟蹋自己的身子。”孟窅才一张口,他又截下她的反驳,继续晓之以理。“不为自己,你也想一想孩子们。哪有母亲守孝,儿女不随的道理。你舍得他们只吃谢菜叶树根?还有平安,他只肯认你一个,你不吃好些,他只有跟着你消瘦。”

孟窅被他劝得险些笑出来。虽说孝期茹素,汤正孝的手艺却能把青菜豆腐做出百般花样,哪里糟蹋了?可她到底心疼孩子,崇仪正戳着她的软肋。臻儿和阿满还不明白生死的含义。孩子还太小,崇仪和她都觉得不该让他们经历太沉重的场面。

臻儿听说好些漂亮衣服不能穿,干娘送的金项圈也不让带。小姑娘很不高兴地质问乳母,两个乳母解释不通,急得直掉头发。

“娘亲,姑姑们把项圈藏起来。”臻儿气呼呼地来告状,仰着脖子让孟窅看她空荡荡的脖子。干娘送的金项圈上有许多花,好看极了!

孟窅勉强作笑。“我们臻儿怎么样都好看,不带项圈也好看。娘亲看金项圈不够亮,让她们拿去重新炸一炸,再嵌两颗红宝石,好不好?”

臻儿这才满意。“娘亲最好。姑姑们笨笨,不会说。”

孟窅哭笑不得地拉过她搂在怀里,她自己性子急躁,还要怪乳母口舌蠢笨。真真儿是娇宠大的孩子,可她弟弟也不似她娇蛮。

方槐安按靖王的旨意取出库房的钥匙,给后院大小主子和管事们分发衣料布匹。按着尊卑,先往东苑颐沁堂来,紧着李王妃和她屋里的人先择选。

李岑安没有出面,打发林嬷嬷出来,随意拿了摆在最上层的四匹月华锦。

“连正经亲家也算不上,却上赶着给人做贤子孝孙。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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