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零、腻人与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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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清晨,高斌眼瞧着荣王妃一顿花拳绣腿尽数招呼在三王身上。可他的三爷不仅甘之如饴,他以为倘若三爷有尾巴,必然摇得无比欢快。三爷被孟王妃赶出门的时候,嘴角都还噙着笑呢!简直没眼看!

高斌抬头望向二楼敞开的四对海棠格子窗,估摸着荣王妃这会儿应该在楼下西次间。这会子日晒正暖,想是丫头们趁着荣主子不在二楼寝房,正给屋子通风换气。早上三爷出门的时候,叮嘱说让荣主子今日在屋里好生歇着,还让人去两位小主子抱过来。想起虎头虎脑的小公子,想自己伸手的那一刻,高斌的一颗心都要化了。

廊檐下,长着一张圆脸的喜雨抱着青竹笸箩倚在廊柱上,低头挑拣榛子,时不时双手合拢搓一搓,再轻轻吹去外头那层衣,把又圆又白的榛子仁放进笸箩里那只冬青地的花口小碗里。

“喜雨姑娘忙什么呢?”高斌双手高捧走上前,和气地问候一声。

这喜雨自从跟着荣主子嫁过来,身量没怎么长,脸盘儿却是越来越圆润了。荣主子年轻贪吃一口细点小菜,日常都是由喜雨跑膳房。这丫头憨憨的,是个缺心眼的,天生一根直肠子,却格外得汤正孝的眼缘。每回她去膳房点膳,汤正孝都有好东西招呼她,一碗热羊汤,一包碎糖块,有时仅仅是一把刚出炉的瓜子,都能叫她眉开眼笑的,跑起来就更勤快了。她自己贪嘴爱吃,也知道荣主子的口味。汤正孝人精似的,不多时就从她嘴里套出荣主子的喜好来,办起差来事半功倍。荣主子和三爷都夸赞膳房侍候得力,汤正孝可不得投桃报李,小意供着喜雨的一张巧嘴。

喜雨仰起干净的笑脸,只是从倚着的廊柱上坐直上半身。小姐常住在安和堂,她与高总管抬头不见低头见,如今瞧见高斌也不发憷了。

“高总管来了!”她往门上看一眼,放低嗓音,指了指着帘幔低垂的西窗。“郡主和公子刚歇下,总管轻一些。”

高斌配合地把嘴一抿,比了个噤声的动作,又走上去两步。

喜雨把浅浅一碗榛子仁捧起来给他看。“这是才送进来的榛子,剥了给小公子做榛子酥。小公子不爱吃甜的,可这榛子酥却能吃两块。”

高斌听着高兴。三爷也不爱甜的,小公子的口味正是随了三爷。他看着那碗榛子越看越顺眼,果然又圆又大,比进贡的南珠都好看,忍不住夸起来:

“姑娘剥得真仔细。”

喜雨掩嘴一笑,抽出帕子盖在碗上。她怕说话时,唾沫星子不小心掉进去,主子吃了恶心!

“哪儿呀,您不知道。小公子的舌头可精细呢!这榛子衣不剥干净,他一口就能尝出来。”

高斌听得津津有味。只要是小公子的事儿,他就愿意听,多小的事儿,都能让他了一天。

“光顾着说话,别耽误您办正事。”喜雨抱着笸箩站起来。她再糊涂,也知道入口的东西不能大意。她知道自己笨,怕自己转身忘记搁在哪里,万一被人翻动过再弄脏了,糟蹋东西不说,叫主子们吃坏肚子,可不是一顿板子能交差的。所以,她经手的时候,绝不让东西离开自己的视线,索性随身带着最是安全。

高斌见她办事仔细,很是欣慰地点点头,把自己手里的匣子捧高起来。“三爷有东西给荣主子,我正好闲着,顺便跑一趟。”

听说是靖王的赏赐,喜雨不敢耽误。她一手揽着笸箩,一手打起暖帘,抬手撑得高高的,让高斌进屋。

高斌两只手都占着,便略弯下腰,从帘子下钻进去。他还记得两个小主子在歇晌,一脚踩下去的时候又轻又慢,生怕惊动。尽管屋里铺着毛毡,长长的绒毛瞬间吸收脚步声,他还是刻意地放轻每一步。

次间里燃着熏笼,弥漫着一股细腻的果香。高斌鼻头微微一动,分辨出蜜柑的清香,还有一丝佛手的甘甜。屋里有人轻声说话,想是两位小主子都睡熟了。荣王妃歪在窗下的软塌上柳眉轻颦,宜雨正给她揉按解乏。

这位主子娇气着,昨夜闹得不轻,身上必然酸乏。三爷若在这儿,心里不定怎么爱怜呢!

高斌轻轻走上去,停在离榻边七八步远的地方,弯腰抬手,把怀里的东西捧起来。

“荣主子安好。”

众人见他高捧锦盒,不假他人之手亲自抱在怀里,视线好奇地聚焦在他身上。众人俱是有眼力的,心知高斌亲自捧来的东西,他不让接手,谁也不敢主动去讨嫌。

孟窅直起腰来,扶着宜雨坐直,稀奇地打趣:“那是什么宝贝,劳动高总管亲自来送?”

宜雨提着她飘逸的裙幅,捡起脚榻上的软底绣鞋替孟窅穿上,又把裙摆平铺开。

高斌就等着她发问,立刻接上话,献宝似的把腰弯得更低。

“这是三爷今早吩咐下人采买的。刚才送进书房,三爷看过说好,叫奴才即刻给荣主子送来。奴才也不知道里头装的是什么。”他像只报喜的鹊儿,还搂着匣子不放,腆着脸继续说:“奴才沾主子的光,也跟着开开眼。”

三爷单独吩咐徐图那小子,他是真的不知道匣子里装的什么宝贝。只晓得徐图捧给王爷看了一眼,当即得了五十两赏银。王爷还和颜悦色地夸他差事办得好,看得他都眼红!

孟窅也起了好奇心,便招他走到跟前来。高斌说得神神秘秘地,倒叫她等不及要一探究竟了。

高斌伸长手稳稳托住锦盒,晴雨走上来挑起如意锁扣。盒子不大,盒盖掀起来正好抵在高斌下巴的高度上。他伸长脖子,往身前一探,视线落在盒子里。

杏黄袱子上躺着一对陶土的娃娃,大头圆身子,乍一眼看上去像佛前金童玉女,却是喜庆的新人打扮,两个娃娃手牵红绸相视而笑。也不知徐图从哪里淘来这对泥人,工艺平平,材质簇簇,竟然值五十两赏银!高斌心里不由泛酸。

晴雨站得近,乍一眼也看成金童玉女,原以为是王爷找来给小郡主和小公子玩的。仔细一看却发现这对娃娃头大身体小,形状动作更似是拜堂成亲的一对新人。她下意识地偏头打量荣主子,只见荣主子眸中水光盈盈,菱唇弯弯翘起,似哭似笑。

孟窅满眼只映出那对泥人儿,只一眼瞬间就想起那日与他一同读的诗卷来。那时,她与明礼尚在养病,整日被困在房内颇有几分颓丧。孩子寄养在姑母那儿,屋子里只有她和明礼两个朝夕相对。无聊时,她们便一起读一卷书聊以消遣。

那是管道升的《我侬词》。词里唱道:尔侬我侬,忒煞情多。情多处,热似火。捻一个尔,塑一个我。将咱两个一起打破,用水调和。再捏一个你,再塑一个我。泥中有尔,尔泥中有我。我与你,生同一个衾,死同一个椁。

明礼读给她听的时候,尚且气力不足,可她觉得更像是情意缱绻。想着想着,孟窅两颊微醺,悄悄染了羞涩的桃粉。

屋里一片静默,高斌独自消化了那点酸意,抬眼就看见荣王妃的眼眶都红了,捻着帕子一时惆怅一时窃喜。他一眼不错地仔细观察,心里琢磨一会儿回勤本堂怎么回话。三爷必会问的,他得照实答,也得答得漂亮。

须臾,孟窅回过神来,欢喜地收下锦盒,就搁在腿上爱不释手地来回把玩。

高斌没少往孟窅跟前送东西,以往不见她失态如此,因而忖度着,她这是极其喜欢的意思。他便把心稳稳地放回去,转头告退向三爷领赏去。

“你荣主子可欢喜?”他临时起意叫人去寻一对泥人,便是想哄她开心。

“岂止欢喜,奴才看荣主子欢喜得眼圈儿都红了。”有句话叫喜极而泣,荣王妃适才就是这样。高斌虽不知道这对鸳鸯打的什么哑谜,可他惯会察言观色。

果然三爷听后十分受用,比荣王妃还开心的样子,只是可惜没有也赏他五十两。他不缺银子,重要的是个脸面。三爷赏了徐图,满府的奴才就会高看他一眼。主子赏赐你,别人就晓得你再主子跟前得力,就会生出敬畏心。

晚膳时分,崇仪踩着夕照回来,一进门先握着她的手笑问:“送你的礼物,你可欢喜?”

孟窅手里揪着他一截腰带,扭捏着点颌一笑,顾盼生辉。

夜里,崇仪伸手过来时,孟窅轻轻一挣扎就投降了。然后,她没骨气地想,好歹今天留着裤子呢!然后,第二天夜里,裤子也没保住……

“你这人……你这人真是!”她抱着被子气结,看他气定神闲地挑起宁绸中衣一角。不出三日,丫鬟们已经默认床上只需铺一床锦被,还知道在清晨悄无声息地把崭新的中衣放在床头。

崇仪不慌不忙地替她披上衣服,从枕边摸出一团橘红。

孟窅瞥见那抹艳色,惊叫着一把抢过来,一双杏眸瞪得溜圆。

崇仪讪然收手,不敢再火上浇油,一壁暗自盘算,今天该怎么让她心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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