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零五、春蓃与春意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宁王不可言说的秘密被他用清雅的笑容小心翼翼地掩藏起来。只有东宫的女人知道,皇长孙走后,宁王对后院愈发冷淡了。于是一众姬妾的目光灼灼地聚焦在苏侧妃的偏殿,但凡宁王踏足苏晗的宫殿,这天聿德殿的茶碗丝帕就成倍的消耗。

苏晗是内秀寡言的性子,从她嫁进聿德殿以来就不怎么在人前露面。皇长孙出世后,宁王妃很快抱养在身边。苏晗仿佛从一开始就已经放弃抗争,默默地接受了。她总是安静地在自己的屋子里画地为牢,一卷书一碗茶,悄无声息地消磨时光。

宁王发现自身的难堪后,自然而然地想起苏晗来。这个女人安静无趣。宁王不无自嘲地发现,苏晗对自己的感情实在说不上深厚,哪怕他们曾经共同孕育过一个孩子。她不像王妃范琳琅,也不像聿德殿其他女人,可悲的是正因为她这种若即若离可有可无的态度,却让宁王找到些许平和得以喘息。

桓康三十年的春天是灰色的,就像枝头迟迟未现的绿意。宁王心底最后一丝侥幸,在没有温度的阳光里化作粉末。心灰意冷的宁王走近暄堂,面色颓败地向桓康王表示,他想前往庆州奉安宫,为他早夭的长子点一盏长明灯。

年关上总也事多,开笔后政务如潮水从各地涌来,单是新年的请安折子就堆了四大箱子。往年桓康王会把宁王带在身边,那些千篇一律歌功颂德的文章就由宁王代笔批复。今年,桓康王体谅他,便没有劳动宁王,而是先把不要紧的先收在一边。

眼下见到神色萎靡的次子,桓康王大吃一惊,连忙关怀垂问,当即就要抓太医来请脉。

“儿子惭愧,教父王为儿臣担忧。”宁王慌忙拦住,面含愧色。“儿子只是想起玺儿,心里不好受……”

桓康王长喟不已。他的次子自幼优柔寡断,最重情义。

桓康王把人留下一同用了午膳,温言宽慰。最终也没答应宁王的庆州之行,却在次日朝会宣布提前往归山行宫春蓃围猎。他心知宁王触景伤情,走一趟围场,或者开阔的天地能纾解他心中的郁结。

梁王欣然接旨。不论春蓃提前的缘故是什么,每年猎场上最张扬的风姿非他莫属。

管道上王旗猎猎,宁王的车驾紧紧跟随在大王的车驾后,梁王御马在侧,与恪郡王左右护卫。靖王府的马车垂着帘幔,阻隔外间的风沙。

马车里,荣王妃枕在靖王膝头睡得香甜。李岑安未能随行,年关才过,她娘家出了一桩恶心事。李老爷风采不减当年,上元时在青楼醉酒摔断了腿。出了这样的事,李岑安羞于见人,哪里还有脸跑到桓康王和妯娌跟前。她甚至连娘家都不敢回,恨不得找个地洞把自己埋起来,更不敢。

崇仪坐得笔挺,一手握着书卷,一手搭在孟窅肩头。掌心细微的触觉,让他低眉垂落视线。

“再睡会儿,今晚就到围场。”她被拘在马车里,路上颇为无趣,等到了扎营地,带她四处走走。玉雪自幼养在闺中,等到了草原天高地远风景疏阔,她必会欢喜。

孟窅翻身在他膝头蹭一蹭,裹着她的斗篷深深叹一口气。

“再也不坐车了,骨头缝都疼。”她娇气地撅起嘴,出游的兴致早就被漫长的车程消磨殆尽。两个孩子留在京中,见不到父亲母亲,也不知道会不会哭闹。

崇仪轻笑,垂目见她眉头轻拢,安抚地拍拍她的肩。

孟窅又是一声叹,撑着他的膝盖坐起身,恹恹地咕哝。“臻儿和阿满肯定想我们了。”

“齐姜和徐燕都在。”高斌留在王府坐镇,他倒也放心。两个孩子也不会出门,在家中仆婢环侍,确是无甚忧心。“左不过半月光景,很快就回去。”

怕她牵肠挂肚,崇仪只得弃了书卷,牵着她的手说些闲话。连日路程,身为男子的他还能偶尔乘风御马,女眷们不便抛头露面,起居都在马车中,的确被闷坏了。

是夜,大队人马终于抵达归山营地,南麓大片开阔的草场上早已扎起营帐。梁王与宁王领头奉王驾入住营地最中央的大帐,女眷则更早一步被安排进各家王府的营帐。

外围略显简陋的小帐篷堆里热火朝天,卸货的、搭灶的、领膳的、不见闲人。路上虽顺利,抵达营地时也已日暮时分。膳房早一天就派出大半人来打理,还是忙得够呛。吃饭却是不急,不少来要热水的。所幸管事的早有预见,好几口大灶上都烧着水。

孟窅头一回露宿野外,新奇地在帐篷里转了一圈,东摸摸西翻翻,对着榻上一张丰美的银狼皮最是爱不释手。地上铺着厚实的毡子,她脱鞋踩在棕褐色的花纹上,像踩在云朵上一样柔软。

崇仪见她提起裙子,垫着脚足见轻点,心说和臻儿一个样儿。父王上了年纪,明日只让各自休整,并没有章程。他想起在家答应过要教她骑马,行李里还带着新裁的骑装。

“我刚才已经让烟雨找出来,明天一早就换上。”原来孟窅也是心心念念,走近帐篷不多久,就想起那身蒲桃锦的骑装。

崇仪哂然。不晓得明天她还能不能保持这个兴头,不过眼前她正高兴着,自己何必泼冷水。

翌日,孟窅学没学会骑马且不提,靖王为荣王妃牵马的消息却像长了翅膀般,飞进错落有致的营帐里。

童晏华闷闷地收紧手,捏碎指尖的龙眼。“没规矩!”

她出身将门,骑术自是不在话下,只恨没有在恭王面前露脸的机会。恭王带着那对狐媚子姐妹花出去了……这会出门,恭王没有带婢女,直接让姐妹二人随侍。她们既为侍妾,服侍恭王和王妃也是本分。自己无法动摇恭王的决定,一路上满肚子的委屈和羞愤。早上恭王带着人出去,她只能捏着鼻子对外称说身上疲惫,否则还不让外头人看她笑话……

凭什么孟窅儿女双全越来越顺遂?童国公嫡女的自己却得强颜欢笑,处处受人掣肘!童晏华攒着愤懑,有一瞬间她甚至恍惚地想到,她与靖王本是表兄妹。倘或当初她没有和恭王扯上关系,会不会今天的荣王妃就是自己呢?

英子抽出帕子,细细地替她拭去指尖一点湿意。她原本出去打听恭王的行踪,谁知却遇见靖王。回来便把所见所闻添油加醋地说了,话里颇有些愤慨。

“可不是没规矩嚒!靖王也不嫌掉分,鞍前马后地伺候一个女人!外头多少双眼睛都看着呢?!那个孟家的还一脸猖狂的笑……”她可没说谎!当时她吃惊不已,一眼不错地都看在眼里。

“呵呵。”童晏华冷笑,凭着脑海里描补的画面,眼睛都有些泛红,齿缝间挤出恶毒的讥笑。“父王还夸什么孟家书香门第,也不过养出个小娼妇!”

帐子里没有别人,英子放心地附和。“可不是没脸没皮地,青天白日里就叫靖王背着。奴婢都没眼看!”

“她是给表哥吃了什么迷魂药?!”除此之外,童晏华很难想出理由说服自己。一个家世、长相都不如自己的小家碧玉怎么就凡事都踩自己一头!

童晏华怄着火,心肺都胀得生疼。这厢里,孟窅也不好受。至于英子看见的灿烂笑颜,此时正沾着羞愧的水光。她趴在崇仪背上,表情尴尬地把脸藏进他肩上。

原来骑马一点儿也不好玩……初时,崇仪与她共骑还不觉着。等身后少了依恃,她从马背上看下去,才惊觉自己原来怕高。而且马鞍又粗又硬,她觉得自己肯定磨破皮了……

下马的时候,她的一双腿是软的,一半是吓得,一半是疼。她的膝盖都是抖得,无奈之下只能让明礼背着自己回去……

“明礼。”她埋着脸细声唤着他,这幅肩膀坚实宽厚,为她撑起一片天地。

“嗯?”崇仪脚步不停,偏过头露出半边稀松平常的神色。

“明礼。”她又轻轻地叫一声,话音里似喜似嗔。身上虽然刺刺地疼,心里却像有一眼活泉,咕嘟咕嘟冒得欢快的。

“嗯。”他心意微动,因她的欢喜而飞扬,深邃的眼底泛起涟漪。

“明礼。”她看见他上扬的嘴角,收紧环着他的手臂,愈发轻柔地唤他。

他耐心地应声,笑意几乎溢出眼角。

“多希望这条路永远没有头啊……”她的心房充盈着悸动的喜悦,天地间仿佛只有他们两个的存在,山水都成了陪衬。她知道自己又犯了痴,却有甘愿沉溺在被他纵容被他呵护的幸福中,再不愿分出目光去关注其他。仿佛这世上原也没有比明礼更重要的存在……

“你才多大。”他弯起唇,无奈又宠溺地发笑。“我们还要走一辈子。”

她点点头,又攀着他的肩凑近去喁喁私语,把自己的贪心密明明白白地袒露给他。

“下辈子,我也想和你一起。下下辈子,下下下辈子……我就认你一个!”

须臾,崇仪不作声,孟窅也不催促。她莫名地自信,他是默许的。他是骄傲的明礼,他给出的承诺从来都不会食言。他为自己所做的一切早已说明一切。

孟窅沉浸在泛滥的满足里,俄而听见一个发笑的嗓音。

“不叫我走开?”崇仪闷声抿笑,前方不远就是他们的营帐。到这里,四下都是靖王府的人,没人敢笑话她。

孟窅也发现了,可还是因为他暧昧的话烧红了脸。她自然听出明礼的揶揄,分明说的是情至极乐处,她被他揉搓得失魂低泣。他总是焉儿坏,作弄自己的时候总叫人恨得牙痒痒!

孟窅恼他口无遮拦,又不敢在外头发作。又忍了片刻,只等他走进帐子里,立刻攀上去咬他一口泄愤。

崇仪像被人点了火,直往一处烧,反手颠了颠背上的娇娥,把孟窅吓得惊呼不已。

张懂吓得脸都白了,紧忙把帐幕掩起来,仔细把边角都掐严实。这时候,他无比想念高斌。要是高斌在,会不会比他更淡定?会不会大惊小怪?会不会进言劝阻?

稀奇古怪的念头纷沓而至,张懂绷着一张没有表情的脸,默默地发愁。到底要不要备热水呢?他抬头看一眼明晃晃的日头,觉得这差事很是难办……

崇仪若知道,他被人误认为色中急鬼,不知是什么心情。其实,他不过是为小王妃上个药罢了。玉雪一身羊脂般的肌肤,哪里是骑马的料。他早就备下活血生肌的药膏,果然还是用上了。不过,她伤在隐秘的地方,自然只有他能看顾。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热门小说
重生后我回苗疆继承家业替身的我跟正主在一起了嫡女娇妃恣意风流重生之为妇不仁她的4.3亿年至高降临重生后成了大佬心尖宠农家娘子美又娇穿成绿茶女配后我出道了
相关阅读
替嫁萌妃:狼王,太难缠冷心总裁的俏皮妻甜妻攻略:神秘祁少很傲娇萌妻水嫩嫩:总裁,请适可而止邪王请乖乖总裁请接招:重生影后不好惹总裁驾到,甜心抱抱毒妃倾天下宠坏皇妃:闷骚太子狠会宠司先生一往情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