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东宛京城的主街。
官道上,每隔五十米,便有一处分发汤药的摊点。穿了禁卫军特有的松狮服的官兵护卫左右,每个摊点都一个手脚麻利的医者,在盛一碗碗淡褐色的药汁。
京城的百姓都围过来,讨论不休。
“各位大人,这真是能救治瘟疫的药汤?”一个胆大的货郎挑着担子问了一嘴。
横刀阔马的高大官兵回道:“没错,这是太子殿下废了大劲,打远处求来的药!”
显然,萧宇祁在东宛百姓的心目中的形象还是极佳的,围观的一众百姓有不少身患怪病的,正是难受得很,听说是太子殿下送来的,纷纷上前求药。
褐色的药汁盛在粗糙的陶碗里,一碗也不过两口的量,百姓们小心的接过药,一口喝个干净。
有个老汉本来患病严重,脸上瘙痒不止被他抓了个遍,红肿溃烂的吓人。没想到一碗药喝下去,老汉脸上的溃烂竟然淡了三分,似有奇效。
不止那名老汉,一个分发汤药的摊位前,十来个大着胆子喝下了药汤的人,都纷纷说是好多了。
几个人叽叽喳喳的议论着——
“我身子不痒了!你呢?”
“我也好了!胸口的烦闷之感大减,你瞧,我手上被我抓破的地方都不流血了呢!”
“好了好了!太子殿下果然英明威武!”
“太子殿下千岁!”
一群人欢呼不已,更有人上前请示官兵老爷,说是家里亦有人患病,能不能请两碗捎回家里去。
“大家安心!”清朗的声音传来,原来竟然是萧宇祁从东宫里出来了,本想查看一下京城百姓用过药后的情况,没想到恰好听见了这一句话,就顺口回了一句。
正捉着官兵焦急的询问的百姓,回头就看见萧宇祁在一队禁卫军士兵的护卫下,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走过来,他气度不凡,自然而然的雍容华贵。
哗啦啦,百姓立时就跪倒了一片,口呼“太子殿下无上功德!”、“谢太子殿下求药给我等贱民救命之恩!”
萧宇祁一惊,连忙命令手下的士兵去扶人,等到一众百姓都被扶起了个七七八八,萧宇祁这才开口道:“众位百姓不必多礼,给你们解决灾祸是本宫作为储君的分内之事。”
围观众人,不仅仅是得病的百姓,包括那些受萧宇祁指挥的官兵,都用看天神的眼光看向萧宇祁,感激信赖之情不言而喻,同时目光炯炯的等待太子殿下的下文。
承受着这么多人恳切的目光,萧宇祁定了定神,这才摆一摆手道:“你们都是我东宛的子民,朝廷不会放着你们不管的!这个汤药,京城人士人人有份,大家不必担忧,但是,不管有没有患病,所有人都要喝一碗,以防传染,造成更大的灾祸!”
“是!”
“谨遵太子命!”
“……”
人又跪了一地,萧宇祁有些无奈,但还是背着手撑住了那副成竹在胸的气势。
“如此,负责分发汤药的官兵何在?”萧宇祁目光转向一众官兵。
一人出列,单膝跪地行礼,口中应道:“属下在!”
“本宫把此事交于你,定要办的滴水不漏,不能错过任何一个我东宛子民!”萧宇祁沉声吩咐,目光晦暗不明的看向那一锅的淡褐色药汁。
“属下领命!”小头目领命而去。
萧宇祁定定的看了一会儿那装药的汤碗,须臾后,他挥了挥袖,垂下眼睫掩了眸中思绪,在一群目光殷切的百姓的目送中回了他的东宫。
东宛东宫,书房。
竖直皂服的暗卫正跪在中央汇报情况:“禀太子殿下,京城的瘟疫已经得到了很好的控制,又有殿下昨日在闹市现身,所有的百姓都在称颂太子殿下的大德,不再整日忧心忡忡,民众的心态显而易见的,得到了很大的安抚。”
听完属下总结起来就是“情势大好”四个字的汇报,萧宇祁并没有很舒心的样子,他坚持写完笔下的最一个字,搁了狼毫笔到笔架上,这才双手交叉在前,直直看向堂下的暗卫。
萧宇祁听不出语气的问了一句:“依你来看,当下情势如何?”
暗卫犹豫了一瞬,回道:“属下觉得,情况正在好转。”
“没错!”萧宇祁站起,背着手几步走到窗前,看向窗外的景色,“可惜这样还转的情况……并不能持续多久啊。”
当着心腹的面前,萧宇祁也没有遮掩,直接把心中的忧患说了出来。
单膝跪地的暗卫还没想到该说些什么,书房的门却“吱呀”一声开了,裙摆生风的走进来一个女人。
容色艳丽,眸中含情,面上带着关切之色,正是龙宁。
她道:“太子殿下有什么忧虑?不妨说于宁儿听听?兴许宁儿能替殿下分忧解难也说不定啊!”
萧宇祁皱眉看向不请自来的龙宁,一旁的暗卫以目光请示萧宇祁,他微一点头,暗卫默不作声的退出去了。
“你怎么来了?”萧宇祁的语气说不上好,满满的拒绝之色。
可惜龙宁从来不会被他的情绪影响,龙宁放下手里的一个托盘,端了其中的两三碟精致的点心出来,又给萧宇祁沏了壶香气四溢的茶,嘴里不忘回道:“宁儿怕殿下过于思忧国事,茶饭不思,所以做了几份糕点送来,还望太子殿下不要嫌弃才好。”
说罢来意,龙宁话题一转:“只是才来到太子殿下的书房门前,就听到殿下的那句话……这才多嘴说了句,殿下,是什么烦心的事?”
不着痕迹的撇开偷听萧宇祁和属下交谈的嫌疑同时,还把话题转到自己想要了解的事情上,龙宁确实是善于攻心计。
“还不是京城的瘟疫之事。”虽然皱着眉,萧宇祁还是回了龙宁的话。
龙宁把一碟精细的嫩黄的点心推到萧宇祁旁边,听到这话,她奇怪的问:“瘟疫的事不是有千年冰蚕解毒了吗?”
萧宇祁还是给龙宁面子,捏了一个放到口里,味道不错,但是他还是皱着眉头,并没有回答龙宁的话。
转念一想,龙宁也就明白了个差不多,她问道:“千年冰蚕,不够用?”
“没错,那千年冰蚕一月只能吐一滴灵液,那一点量,想要救治京城的百姓是万万不够的。”萧宇祁疲惫的捏捏眉心,仰着头闭上了眼睛,“只能是缓兵之计罢了……”
龙宁低下了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室内一时静寂如斯。
不一会儿,传来萧宇祁的低喃声:“事情的根本,还是在洛青鸾那里啊……”
“殿下!”龙宁忽的抬起头,目光闪烁,“事到如今,只能把事情做的绝一点了!”
萧宇祁睁开了眼睛,声音有些嘶哑:“你想说什么?直接说。”
“楚王纳兰夜再一手遮天,他的大本营也是在西楚,可是这里是东宛!”龙宁上前一步,直接抓住了他的袖子,目光殷殷,“殿下,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带兵围了楚王宫,放火了事,这样才能彻底解决!”
“你说,什么?!”萧宇祁的话就像是咬碎了每个字之后,再重新吐出来的一样,他眼含怒火,烈烈而燃。
然而一向最能察觉他情绪变化的龙宁,这次却没有看到萧宇祁目光里的危险,仍旧是扒着萧宇祁的一条胳膊,劝说道:“太子殿下,想必您比我一个小女子要明白的多,东宛有洛青鸾和纳兰夜在一天,就不会有安宁之日!所以,最干净的办法的直接抹杀掉他们的存在!”
“殿下!”龙宁殷殷劝导,“宁儿知道,你曾和那楚王妃洛青鸾知己相称,但是,你看她是怎么做的?!她是怎么对待东宛的?!瘟疫就是出自她手,几万京城百姓痛苦不堪!她哪里值得殿下如此对待?!殿下,到现在这个时候了,就不要在心软了啊!!”
龙宁说的激动,似是为他不值,眼泪都流了出来,梨花落雨的模样极为惹人怜爱,又句句诚恳。
她的话里也没有为了污蔑洛青鸾而编造的话,都是事实没错。
但是……
“所、以、呢?!”萧宇祁冷冷的喝问,龙宁一时被他吓得呆了,愣愣地仰头看向他,没能回答一句话。
“本宫在你眼里究竟是什么样的人?!”萧宇祁暴怒,一抬手挥开了龙宁扒着的手,力道很大,直接摔得龙宁跌坐在地。
萧宇祁气愤的站起身,看到桌案上的点心碟子就觉得生气,又一拂袖摔了个干净,他大喊着:“本宫,要光明正大的打败纳兰夜!那样卑鄙的手段你竟敢提到本宫的面前来?!你把本宫当作是什么低劣小人吗?!”
龙宁慌了,她跪在地上:“宁儿不敢!”
“不敢?不敢你会提这样的点子给本宫?!何况纳兰夜终究是你师兄,你竟然能下此阴狠毒计!”萧宇祁活像一个被人家戳了痛处的暴怒的狮子,他急得要跳脚,连连走动。
明知道这个时候,不适合再去招惹萧宇祁,龙宁还是咬着下唇说出了接下来的话:“但是,恕宁儿无礼,殿下!直接和纳兰夜对上的话,敢问殿下又能有几分把握?!”
萧宇祁没想到龙宁还敢顶撞回来,他愣着看了她一会儿,气极反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