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贵曦有孕了。算算日子,正好是那日在无尘庵发生的事。
她本身脾气虽不太好,但也还能忍耐,今天却是在言语上句句争锋相对,原来是因为有孕了啊。
这也难怪,而且如今正值是处暑,加之这未出阁的女郎有了身孕,传出去只怕不是做了姑子,便是进了家庙。
朱贵曦更加难以忍耐。
也难怪一贯清高的姨母高若兰会来求到她面前。
朱白露了然地收了手,看向高若兰:“姨母说的,白露不懂。若说能帮定然会帮忙,只是白露根本不知姨母在说什么啊。”
什么?朱白露刚才把了半天的脉,她还以为她学会了看病,结果什么都不懂啊。
高若兰忍气吞声地小声道:“以前是我们曦姐儿的不对。但是,那日无尘庵之事你想想,若没有那回事,只怕圣上是要你嫁给江国公府了。当日,据说公主都拿了口谕。只不过被曦姐儿和世子爷吓得忘记了。”
说起那日的事,高若兰是万般委屈。这个朱贵曦,这种计谋怎么能用在这种地方呢?刀口要用在刀刃上啊。这个傻孩子,怎么就没教会呢。
“哦。”朱白露哦了一声,不再说话。此事她早已知道,要不然她也不会有县主的身份了。只不过求人居然用这种高高在上,是你欠我,你要还我的恩情这样的商量的语气,任谁都接受不了。
更何况她朱白露今非昔比,再不是从前那个可以随意欺辱的露姐儿。
见惯了小心翼翼说话的朱白露,猛然看见一个变得如此风轻云淡、端着架子的朱白露,再好性子的高若兰此刻也心里逼着一团火。
可是为了朱贵曦,她不得不忍了。
新赵王登基后,高家的好些职位都发生了变动。朱府更是不提,除了朱兴敬外,几乎全家族没了官职了。高家更是几乎都外派了不入流的小官吏。
自从朱老夫人去世后,她的姐姐高若芬带着儿女回北方去了。
至于小姑子朱兴燕,幼时便和陈氏要好,朱老夫人一去,她们更少往来了。
若不是思来想去,如今还能在圣上面前说上一二句话,又和自己有牵扯的只有朱白露一人了,她何苦来求她?
当年高若兰的秉性便是很能忍耐的一个人。当年,对付朱兴敬和朱老夫人便常常用苦肉计和离间计来着。
此次,她自然而然故技重施。
忽然,她痛哭流涕,匍匐在地,行了大礼,哭道:“姐儿,你就大人不记小人过吧。饶过我们吧。再怎么说,曦姐儿也是你的表姐,她是无辜的啊。不看在这些,就权权看在一个母亲的份上,饶了我们吧。帮帮我们吧。姨母知道,你有这个本事,就帮帮我们吧。可怜可怜我们吧。”
她的哭诉声一声比一声高,话也越来越多。
此时正是太史院每周一日来取换书简的日子,来往太史、士大夫、侍郎等人众多,更多的内侍还抬着竹简经过。
不少人停了下来,议论纷纷。
朱白露的脸沉了下来。
她就说嘛,为什么那么多日没来,偏偏今日前来。
“姨母这是何故?”她正要起身,扶起高若兰来,却听见屋外铃木公主更快。
“哎呀!没想到你比我来得还快!早知道我们就一路来了。”铃木公主高声笑着,扶起高若兰来。
她替她擦着眼泪道:“哎!我们这些做父母的啊,心都给了儿女,偏生人家还不一定领情。你也真的是,在小辈面前这样,也不怕难为情。快来人,打水来。”
铃木公主说话又快又急,像在自己家里一般直接吩咐人做事。
见没人动,才想起这不是她的公主府。
慧妈妈听闻了这边的消息,急匆匆赶来,正巧看见这一幕。心里又急又苦,这些人长辈不像长辈,现在有事就拿各种大话来拿捏她的露姐儿。
于是,她给雪兰悄声说了几句。
自己则拾掇了一叠糕点,端来进去,放在案几上。
朱白露见她进来,松口气,道:“妈妈来得正好。姨母这知道了表姐有孕,是惊喜交加,竟然哭了。你快快安慰一二。”
什么?!
所有人都呆了!
朱贵曦怀孕了?难怪刚才看见她晕倒了,被扶在一旁。
高若兰完全没想到朱白露敢这样大声张扬。
她的心跌入谷底,脸色顿变,站了起来,再也顾不了其他,指着朱白露道:“你什么意思?故意泼脏水给我们吗?亏得我们来看你,你小小年纪心思如此歹毒?”
“哎呀!姨奶奶不要心急,姐儿年小,没人教这个。哪里懂得。有什么事我们好好说说,好好说。这样可不行,还不快关门。看什么看,该干嘛干嘛!”慧妈妈赶紧扶住了高若兰,掐掐她的手臂,让她冷静一二。
高若兰这些话要是说出去,被有心人夸大一二,露姐儿就是跳进黄河洗不清了。先就不说一个没出阁的姑娘家那里懂得这些,光是刚才高若兰扣的一顶一顶的大帽子,就足以人们非议。
当今人们最喜欢的便是饭后闲谈,贵族们的八卦舆论。
如今,几个府里可都有要出嫁的女郎,这可不好。
所以,慧妈妈及时阻止了下来。
高若兰刚才也是情急之下,慌了神,这会被慧妈妈猛一掐,还醒了几分。也知道自己刚才激动了,慌忙流泪道:“县主啊,露姐儿啊,姨母刚才也心急啊。”
“是啊。可怜我们这些天下父母心啊。”铃木公主看够了热闹,才道。
“我今日是以义母的身份来的。我还是叫你一声露姐儿。姐儿,虽然你和永哥儿的婚事作罢,但是我和你母亲情同姐妹,我也照顾你那么些年。我们江国公府的事,你也知道一二。按照祖制,你德永哥哥要大婚后才能继承国公府。可是,这些年来,圣上就是不下旨赐婚。今儿,义母想,求你跟圣上求这个恩典吧。要么我们就放弃国公府了,免得大家拖拖拉拉地尴尬,要么就给我们赐婚吧。我们永哥儿都二十有一了,同龄的大多孩子都进了学堂了。这是想我们这一支没了后啊。我,以后怎么去见他的父亲?”铃木公主说着说着,竟然也抹起了眼泪来。
感情今天都是到她这里演流眼泪的戏来了啊。
朱白露假装不懂道:“义母严重了。姨母你也别哭了。我现在算是明白了,你们今日来都是想找我母亲说说儿女婚事的难处。聊聊天,解解闷。可惜母亲病重,每日清醒的时辰不多。所以这些话估计也无法转告母亲了。不是白露持重,而是母亲如今这幅境地,高家和朱家都有不可推卸的责任。白露实在不想母亲再忧虑了,所以,姨母、义母,您们今日的话恕我自作主张了,就此作罢。母亲再无精力例会这些了,我只希望母亲能快乐渡过剩下的日子。如果以后姨母你们来是说些开心的话,回忆一下儿时欢乐,白露依然是欢迎的。只不过下次来,不要给白露说这些好一些。白露也是个还没出阁的女郎,听了也不知怎么办啊。”
说着,朱白露装作娇羞地模样,举起了茶杯,掩袖喝茶。
铃木公主和高若兰听了此话,气的要冒烟了。敢情朱白露就没听懂她们刚才说的什么啊。
铃木公主直接道:“白露啊,义母意思是请你去找圣上说说。”
高若兰也赶紧点头道:“是啊。你看你表姐都这样了。只要能进了国公府就成。可是,你也知道,姨母就此一个女儿,也不想朱家的女儿以后名声所累啊。”
朱白露心里暗骂道。要不是因为如此,她早就赶你出去了。只可惜了朱家其他无辜的女孩儿,自然还有那个本该是长女的朱怡梅,还有她还背着一个朱家养女的皮呢。
但是,朱白露面带难色,困惑道:“这在没有没出阁的女郎去找别人说别人的亲事的呀。这我也说不出口呀。你们还不如直接找官媒就好了。为什么那么难的样子呢?”
高若兰喘着粗气,直接不说话了,埋了头,撕着手绢。
显然她们都低估了朱白露装疯卖傻的本事。
抑或在朱府的时候,她就是如此?
当然,此时也无从追究了。
铃木公主见朱白露油盐不进,上了火道:“你到底是个县主。怎么不知道公候王爷的婚事一定要是圣上指的吗?还是说你对之前义母取消了你和永哥儿的婚事,耿耿于怀?”
“义母,白露敬重您在危难的时候护过白露。平之哥哥的婚事且是白露啄源的?白露只当他是哥哥一般,或许,比哥哥还远一些。所以,义母想多了。”朱白露斩钉切铁说道。只差没说,我就是看不起你家江德永,当初就是我费尽心机才要解除的婚约。
“既然如此,圣上现在器重你,你为朱家说一句话,是理所当然的。明白了么?”铃木公主好不容易才将话引导自此。
她和高若兰都期盼地望着朱白露。
这次,你总不会还推辞吧。
就在这时,屋外响起了啪啪巴掌声,随着巴掌声,传来赵仲晨的声音来:“哎呀,难得来探望一次陈夫人,居然这么热闹。我说,那个白露妹子,夫子说你中毒了,那个药喝了有效没啊。我可是花了重金,打赌来着。”
随着话声,门外出现一个锦衣长袍的男子,只见赵仲晨头戴玉冠,腰系玉带,面敷脂粉,扶着侍女,妩媚而轻佻地站在门边,笑道:“我说白露妹子这五官,啧啧啧,酷似陈夫人。这解了毒,再服点夫子的药丸,肯定能白过来。我打赌她是个美女。偏生有人打赌是个丑女。为了我那一千两金,我不得不来看看啊。没想到这么热闹。姑姑,要不,你也来赌一赌?”
一说到朱白露中毒之事,铃木公主和高若兰心中有鬼,脸上讪讪笑着,只管给赵仲晨打招呼,却不敢接他的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