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凌眯眼瞧着他,眼中散出的满是危险,带着质疑,却又因为牵涉到江山社稷,所以,更令他为之小心谨慎……
“臣认为,楚王公孙玮可……”
公孙凌嗤鼻笑道,“那不如听听朕的想法?”
柳懿回道:“谨遵皇上旨意……”
公孙凌扫了柳懿和柳怡柔一眼,笑道:“给淑妃娘娘和柳将军赐座!”
“谢皇上……”
“谢皇上……”
待得两人叩谢之后,分别坐下了。
公孙凌又开了口,“如今已入了秋,三弟的生辰也过了吧!”
正端着茶盏的柳怡柔身子猛然一抖,一盏热茶尽数浇在了胳臂上,幸而深秋季节她穿的较厚,她才没有感觉到有多痛……
扫开洒在袖口上的茶叶,示意鸾鸳再去换一杯,抬眸处,却瞧见公孙凌一脸笑意的看着她!
柳怡柔的眼神有些慌忙,眼珠子乱转,却不知道该往哪儿瞧才能躲过公孙凌这犀利的目光!
“传朕旨意,即日起,颜王公孙琰削去一切爵位,发配河西……倾其一世,不得踏入中土半步,否则,以谋逆罪格杀勿论……”
发配……河西……不得回中土……
至少,命保住了……
柳怡柔垂着头安慰着自己,却仍旧是掩饰不住心里的悲戚!
却猛然听到耳旁一个声音在高呼,“皇上圣明……”侧目瞧去,看见柳懿跪伏在地上,正在高呼万岁……
她也站起身来,准备跪下身去,叩谢皇恩浩荡……
公孙凌猛然一指,“你坐下,不用跪了!”
“谢皇上……”柳怡柔虽然没有跪拜,但还是向公孙凌开口致谢!
“朕不希望你对我是抱着感恩地态度,更不想你是因为三弟而对我心怀感恩……”
“是,皇上……”柳怡柔笑了笑……
说完了柳怡柔,公孙凌又把目光转向了柳懿,淡淡一笑,“柳将军这次取得了全面的胜利,理应得到封赏,可是你能告诉朕,初春时偷偷潜回洛阳是为何?继而又私下汇见匈奴汗王,又是为何?”
柳懿的脸色登时苍白……柳怡柔登时感觉腹部一沉,下意识的护住了肚子,眼泪夺眶而出,她张着嘴大口大口的呼吸着,却感觉胸口闷得生疼……
他知道……他全部都知道……只是,为何他到此时才说出来……
柳懿登时跪在了公孙凌的脚边,柳怡柔也不顾笨重的身子,跪了下来,抢先说道:“皇上赎罪,一切都是臣妾的主意,是臣妾以为身子不舒服,大限将至,才命人急召将军而回!将军念及我病危,不顾自己危险,带来了雪莲……而将军私下拜见匈奴汗王,也是因为臣妾,太医说臣妾体质特殊,须有暖玉护身方可母子平安,而匈奴汗王有一块名为暖日的玉,是臣妾让将军去求得匈奴汗王……”
一切的话都让柳怡柔抢先说了,柳懿瞪着眼,更是无法去辩驳……任由柳怡柔将罪全揽到了自己的身上!
“哦?是吗?”
公孙凌眯着眼,瞧了柳怡柔一眼,继而又看向了柳懿,柳懿张了张嘴,万般的话堵在心头,心里却像是被亿万只蚂蚁在噬咬,在撕扯……到嘴边却只剩了苦涩的那一句,“娘娘所言皆属实……”
“哈哈哈……柳将军乃是国之栋梁!如今的江山不稳,社稷飘摇!朕还仰仗将军平四海,定八川,还我大晋的锦绣江山……”
帝王心,最难测!前一句话还像把刀子悬在你的头上,稍有不慎,便是灭顶之灾,下一句话,罪臣便是栋梁,功与过,皆有帝王定论……
“臣,定当不负皇恩……”
柳懿叩首,额头碰触青石板的那一瞬间,响彻整个未澜殿……
“那好,就把你的忠心拿出来给朕瞧瞧……”
已然冰凉的茶,入了口,是浸骨的寒气,说出来的话,同样是冰冷的!
柳懿缓缓的站了起来,唇角微扬,朝着柳怡柔微微一笑,手却是像怀中摸去,跟在公孙凌身边贾徳贵却挡在了公孙凌的面前,护主的嚷道:“有刺客……”
说话间,便瞧见柳懿从怀里掏出一把小刀,手起刀落,血溅未澜殿……
半截小指触落在了公孙凌的脚边,血,犹如曼珠沙华一般一瞬间绽开,那截手指,却触目惊心,柳懿狠狠咬着牙,额上汗珠蓦然的都冒了出来,脸色苍白的看着公孙凌,惨然一笑,“臣,定当不负皇恩…………”柳怡柔再也控制不住,失声哭了起来……
听到贾德贵的喊叫,门外的侍卫全都冲了进来,却瞧见皇上毫发未伤,而站在一旁的做内侍打扮的小公公却是满身鲜血……
“传太医……”
公孙凌倒是很坦然,确切说依旧很悠然!
“是……”
侍卫首领毕竟见多了大场面,挥手示意侍卫们都下去……临出门前,他特意将门关了上,主子们的事,就让他们关着门去闹吧!今日这事儿,得好好向太皇太后说说,就算不是件大事,也可以当件笑话听听……
“明日与朕一起上朝,楚王的事,你若有诚意,便亲自对他说!”
公孙凌弹了弹袖子,站起身来,料理完了柳懿的事,也是该说说柳怡柔了!瞧着柳怡柔,紧闭的唇中吐出了一句同样令他自己也心疼的话……
“淑妃不守规矩,擅自干政!着日起,降为婕妤!”
柳怡柔抬起眸子,带着敬畏颤巍巍的瞧了公孙凌一眼,他的眼中,有着心痛,有着难以割舍的怜惜,而更多的则是欣慰和心安……
“谢皇上厚恩……”
柳怡柔唇边微微一笑……
后来,史官对于这段的记录,在《晋书·后妃传》是这样记载的,“帝以淑妃未恪守妇道,干预朝政,遂怒,降为婕妤……”
淡淡的几句话,却是以血洒未澜殿收场!
公孙琰在接到的圣旨的第二天,已经准备动身前往河西!柳怡柔忍着心里的万般不舍与对公孙凌的怨念中,站在朱雀楼上,目送着公孙琰穿着脏乱的单衣,脖颈处背着沉重的枷锁,被身后的侍卫呵斥着,一步一步的离开了他从小长大的晋宫,一步一步的离开了他最为喜爱的洛阳城……
柳怡柔再也坚持不住了,捂住了自己的嘴,泪水从她的指缝中渗了出来,滴落在胸前,在地上……
她的心像是被人一刀一刀的在凌迟,痛,无法用言语来形容……她心里太清楚,这一别,或许就是永别了……而两个相爱的人,面对着生离死别却是那般无力,那般渺小,渺小到甚至她都没有勇气走下去看他一眼,跟他道个别……
“姐姐……”
不知何时,柳懿站在了她的身后,那个孤单漂流的心终于有了一丝希望,一个可以依靠的地方!她偎在柳懿的怀里,呜呜咽咽的哭着……
“姐姐,为何不去送送三皇子”
“我是有心无力……不敢再走错一步了……”
柳怡柔转身拉过柳懿的手,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层一层纱布裹着的手掌,她又想到了昨日,柳懿在殿前断指的那一幕,原本止住的泪水再次落了下来,被裹在手掌上的棉布一层一层的吸纳,再也找寻不到踪迹!
“今日上朝时,皇上已允了楚王去守漠北,三日便动身!弟弟走后,姐姐切记珍重!”
柳懿垂着头,不去瞧柳怡柔,他知道,此时的柳怡柔已经是心力交萃,疲惫到了极点!他顿了顿,又道:“洛阳城中,深宫院内,便只剩姐姐一人!以后有了孩子,更要处处小心!皇上是真心待你的,无论这次他怎么对我,怎么对的三皇子,姐姐千万别去记恨!否则,只会令自己吃亏……”
“嗯……”
柳怡柔点点头,“你到了西北也要照顾好自己!”
举目瞧着柳懿,眼光触及他受伤的手,柳怡柔想了想,还是问出了心里的疑惑,“那日,怎会被皇上发现你的踪迹呢?”
原本温和的柳懿脸色忽然阴霾了起来,一把拉住了柳怡柔,急切的问道:“姐姐,后宫之中,可有仇人?”
一刹那,柳怡柔便明白了,是有人算计了她!
她撇唇,冷笑道:“后宫的女人,各个不都是仇人吗?”
柳懿挑了挑眉,沉思了片刻,说道:“那日,是有一个丫鬟急匆匆的去太医院找我,说姐姐有了小产的迹象。我心里大骇,来不及多想,便跟着她往未澜殿奔去!没想到,在未澜殿等着我的不是姐姐,而是皇上……皇上一见到我,虽是诧异,但更多的则是愤恨和质疑!随即便让宫女去找姐姐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