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柳怡柔惊叫着从梦中醒来,瞪大着眼睛,瞧着屋内的摆设,渐渐清醒,她吞咽了一口口水,却因为喉咙的干涩而带出丝丝刺痛,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掀开被子,翻身下床,径自倒了一杯茶……
四月暮春时节,一杯凉茶入喉,带来了点点凉意,也舒缓了喉咙的干涩,可噩梦的内容却也清醒了过来,片片浮现在心头……
她只见公孙玮满脸的血污,披头散发的被人追杀,他气喘吁吁的在骄阳下奔跑着,身后旌旗猎猎,呼声震天,竟是有十万于众的士兵追赶,汗水滴落在干涸的小道上,随即被吸收,再滴落,再吸收,却不知道从何时起,公孙玮脸上滴落的不是汗水了,而是血滴,但仍即被大地吸收,只留下了一个个的红色斑点……
暗箭,从他身后不停的射出,明枪,他怎么也躲不完,柳怡柔着急,想要喊他叫他,却是发不出一点的声音,眼泪都急的掉了出来,却是无济于事……
呐喊声,助威声,嘲笑声,彼此在她耳旁蔓延开来,她紧紧的握着拳头,似是一个旁观者利于公孙玮的身旁,却无法像一个旁观者一样若无其事……
刀刃刺入到他的身体,带出一串红色的血珠,闷闷的声音像一只濒临死亡的野兽,嘶嘶嗬动,公孙伦不知道何时站在了他的身前,手中长刀舞动,血,如薄雾一般喷洒开来,柳怡柔捂着嘴巴,眼泪流了下来,却仍是发不出一点声音……
待到一杯水饮完,背上的汗水却仍是湿腻的贴在身上,可那种心惊胆颤却是丝毫没有减少,沉思了片刻,她披上了单衣,推开了门,却是敲开了赫连靖云的房门,赫连靖云刚刚沐浴完毕,身上散出一阵清香,长长的头发上还挂着几点水珠,衣衫半敞,眼神迷离了,却是在瞧见敲门的是柳怡柔之后,眼中闪过一丝惊愕……
“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啊?”
有些慌张,有些愕然,而更多的则是受宠若惊,琥珀色的某种弥漫了一层水雾,瞧着柳怡柔,却猛然间发现她神情不对,心中一急,拉过她的手,却是一片冰凉,捂在自己的心口给她暖着,低声问道:“出了什么事?”
柳怡柔咬了咬下唇,轻声说道:“明日一早,陪我入关好吗?”
听她说入关,赫连靖云定是能猜出来她要去哪里,沉吟片刻,却是点点头!
他从来没有见过柳怡柔的脸色这般难看过,想来事情一定不会太简单,可她依旧是一脸的坚强,就算依偎在他的怀中,赫连靖云也能感受到她坚强的心……
脑海中蓦地出现了一个画面,她笑的如花一般绚烂,她的表情自然,没有强自撑出来的坚强,没有隐忍着的悲伤……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脸上只余下了平静若水的模样,那种淡然,那种若水,究竟要经历过多少世事变迁才能如此的风轻云淡……
“不如晚上留下来吧!”
赫连靖云的话脱口而出,柳怡柔满是惊愕的抬起了眸子瞧他,却见他有些慌乱的讪笑,“我是瞧着你一脸的担忧,怕你做噩梦……”
柳怡柔没想那么多,可赫连靖云却是红了脸!
无论是冷冽严酷的公孙琰还是神秘莫测的赫连靖云,都与慌乱挂不上边,可柳怡柔却真真切切的从他的脸上瞧见了一丝丝的慌张与凌乱……
或许他真的很在乎她吧!或许他怕她误解,更是怕冒犯了她……
想及此处,柳怡柔淡淡的笑了笑,“好……”
赫连靖云心中一喜,连忙吩咐下人搬来一张小床,挨着他的软榻而放,下人们瞧着他一脸认真的模样忽然间很想嘲笑他一番,心中随是这般想,但万万不敢嘲笑他,仍是得老老实实的听从赫连靖云的吩咐,将小床放在软榻的一旁……
柳怡柔躺在软榻之上,汲取着属于赫连靖云的味道,脸不自觉的有些红,害羞的将头埋进了被子里,赫连靖云侧着身子瞧她裹紧了被子,心下有些诧异,却仍是关切的问道:“冷吗?”
“恩?”柳怡柔轻哼一声,然后说道:“不冷……”
“哦……”赫连靖云有些失落的应了一声,却猛然掐了自己一把,他究竟是在期盼着什么?
等着柳怡柔说冷,然后顺理成章的将她揽入怀里,和她同榻而眠?
他不能趁人之危的,虽然知道他们以前是夫妻,虽然知道两个人早已经有了夫妻之实,可是,他却没有那段记忆,现在的柳怡柔,给赫连靖云的感觉就是一张白纸……
他在等她心甘情愿的嫁给自己,心甘情愿的留在匈奴……
“你在想什么啊?”
“啊……”猛然听到柳怡柔问他,赫连靖云一片慌乱,真想掐自己,竟然思绪越飘越远!“我在想,今年的春天风沙还不算太大,牲畜长的也很好,应该会是一个丰收年……”
柳怡柔有些懵了,风沙不大,牲畜很好,丰收年……这些有关系吗?
她似乎记得,匈奴主要是以畜牧业为生,拿着羊毛,羊奶去向周边的部族或者是国家换粮食,但人们似乎已经习惯了吃肉喝酒,反倒很少吃面食了……
知道他心不在焉,柳怡柔淡淡的应了一声,却是不再说话,许久之后,她仍是未眠,轻声问道:“你睡了吗?”
佳人在旁,却是无法触及,赫连靖云睡得着才怪……
“没有……”揉了揉鼻子,他回答!
“你……还记得公孙玮吗?”柳怡柔轻声问他,赫连靖云思索了片刻,反问道:“是大晋的楚王殿下吗?”但随即一想,柳怡柔定不是这个意思,便又立即追问道:“他和我什么关系啊?”他对公孙玮的感觉很熟悉,却又想不起来,但听到柳怡柔提他,他们二人必定熟识。
“他或许遇到危险了……”
柳怡柔沉声说道,赫连靖云眼前蓦地闪过一个画面,红砖绿瓦的皇宫门前,那个少年肆意的笑着,跳着脚钻进了马车,朗声说道,“真是冷死了……”眼神掠过柳怡柔的身上,却是打趣,“嫂子对三哥真好,真是令我只羡鸳鸯不羡仙了……”
原来,他们竟是这般熟识!那种感觉萦绕在心头,猛然的回想起柳怡柔的话,心中却也是一阵的不舍……
“出了什么事……”赫连靖云干脆直起了身子,坐了起来,瞧着柳怡柔蜷着身子躺在被窝里,娇小的身子越发让人感到怜惜,他喉咙一阵干涩,连忙挪开了视线,复又躺了下来……
“我不知道……”她该怎么说,说因为公孙玮无视圣上旨意,私自带兵围剿屯在属地的高昌国?还是说,西北军的兵符其实是在她柳怡柔的手中,西北军的将士更是以她马首是瞻!
不可否认的,她是真心爱赫连靖云,但涉及到两国军政之事,她不愿多谈!而在她面前,赫连靖云从来不多说有关匈奴的国事……
他们彼此相爱着,却又彼此猜忌着,提防着……
“不要想那么多了,时候不早了!赶紧睡吧!”
赫连靖云这样安慰着她,却也是这样安慰着自己……
温香软玉在旁,却不得拥佳人入怀,他自是恼怒自是心猿意马……
翻来覆去,覆去翻来,毫无睡意!寂静的夜中,偶尔会听到柳怡柔浅浅的呼吸声!趁着皎洁的月光看去,她的眉梢紧锁,就连睡梦中也是一副防备的模样!
她究竟在担心什么,又在害怕什么……
清晨第一声鸡鸣,柳怡柔便醒了过来,瞧着赫连靖云一脸憔悴的坐在小床上,神思颓然,精神有些恍惚,她歉意的说道:“不好意思占了你的床,你昨晚定是没有睡好吧!”
何止是没有睡好啊,根本就是没有睡着……
这些小念头是不能让她知道的,赫连靖云笑了笑,“醒得早……”
没有惊醒下人,他们自己打了洗脸水,柳怡柔替赫连靖云挽了发髻,伺候他穿了衣服,然后两人便启程入关……
入了戎城关,便是到了大晋的地界!两人共乘一骑,不急不慢的朝着西北军的大营走去,为了掩人耳目,二人在入关后换了行头,扮作普通的山野夫妇,又租了一辆马车,扮成卖菜的夫妇,辕门外被拦,柳怡柔悄悄的躲在赫连靖云身后,却听到士兵厉声喝斥,“什么人,竟然私闯军营?”
赫连靖云笑着拱了拱手,“小民是那边村子的张二,前些天大人要小人送些新鲜的菜来,小人等到菜长好了之后便立即送了过来……”
唯唯诺诺的模样,低头哈腰的姿态,赫连靖云演的太像了,士兵却指了指藏在她身后的柳怡柔,“她呢?”
“小民的内子!因小民不识字,又不懂算数,而内子上过几天学,平时卖菜都是帮着小民算个帐的……”
理由还算中肯,帽子拉的极低,遮住了她那倾国倾城的容颜!士兵仔仔细细的打量着他们,然后才将他们放了进去……
“军中曾有人见过你,你还是先找个地方藏一下,免得暴露了行踪反而会不利!我径直去找杜峰……”
不管是公孙琰还是赫连靖云,那一张容貌都是为西北军所熟识的!数十万的大军,不可能各个的都信得过,曾听她讲过,公孙伦已经对他的身份满是怀疑了,如今的朝廷怕已经是有些风声鹤唳了,所以,赫连靖云还是老老实实的当他的菜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