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采茹看见一双孙儿更是喜得眉开眼笑,伸手接了梅笑春在怀里,笑道:“哎哟!这一晃便是八个月大了?越发好看了,倒更像七郎小时候的模样。可还记得阿婆?”
元王妃柏云笑道:“怪不得阿家时刻想着,这两个孩子越发乖巧可人了。”说着,便接了梅怜雪在怀中,向身边的梅报春笑道,“这是七叔叔家的雪妹妹,可好看?”
梅报春时年五岁,正是天真烂漫的时候,看见母亲怀里粉嫩水灵的女婴,顿时便好奇地睁大了眼睛,伸手轻轻碰了碰她的脸颊,向柏云说道:“雪妹妹的脸软软的。”
梅兰娆笑道:“你小时候也是这般软软的。”说着便抱了儿子过来和梅怜雪玩耍。
亨王妃、利王妃等人见白采茹高兴,便也随声凑趣。余者命妇少不得应和几声,一时凤鸣宫里欢声笑语,很是热闹。
朝参已毕,众命妇纷纷此去,凤鸣宫只剩下白采茹与几位王妃、公主说话。问了问秋慕霜在别院的起居等事,听说她命人修筑水渠,白采茹不由赞道:“你果然是有才能的。如此不仅可以使得你们的永业田得以随水灌溉,便是那附近的农户也可以受益。真真是一劳永逸的好法子。”
柏云笑道:“可不是。我们府里的永业田这两年也收干旱困扰,正愁着不知该怎么处置方好。七娘可不要藏私,将那修筑水渠的法子传录入一些方好。”
秋慕霜微微一笑,说道:“这也不是我的功劳,不过是我提了一个建议,余者全是府里的士曹去做。长嫂若是有意,只管命府里的士曹来问他们便是。”
“如此甚好。我回去之后便和大王说,命府里的士曹去平王府取经。”
说笑一阵,众人起身告辞,白采茹单留了秋慕霜少待。等众位王妃、公主离去,白采茹方屏退左右,关切地问道:“我恍惚听说,有人在你们的庄园里下毒,可是真的?”
秋慕霜微微一怔,随即便笑道:“并没有什么人下毒,不过是庄子里的几个庄奴吃了不干净的食水,腹泻了两天而已。”
白采茹半信半疑地看着秋慕霜,说道:“当真?有什么事情你可不许瞒我。若是有什么难处,自有我为你排解。万不可存在心里,自己受委屈。”
秋慕霜看着眼前满面慈爱的白采茹,一时五味杂陈,竟有些不知该如何回应。半晌方勉强镇定地说道:“儿不敢隐瞒阿家,若是有事自然会向阿家说的。”
白采茹看出她不想多言,便也不好相逼,只得说道:“如此便好。天不早了,吃过午食再回去吧。”
“儿理应服侍阿家午食。”秋慕霜应了,
白采茹很高兴,吩咐宫人送上午膳。秋慕霜服侍白采茹净手已毕,安坐在榻上,亲自盛了汤羹,饭食,又举箸布菜。
白采茹笑道:“别忙了,坐下陪我一同吃吧。没得我留你吃饭,还要让你立规矩的。”秋慕霜自然知道白采茹的一番好意,便不再推辞,半侧着身子坐在白采茹的下首。
宫人布了食案上来,食案上的菜肴粥羹等物碎步奢靡,却精致新鲜。白采茹笑道:“知道你的身子还需要调养,这是我特意吩咐厨下单为你预备的。尝尝可可口?”
秋慕霜举箸尝了食案上的两样菜肴,笑道:“阿家费心了,儿吃着很是可口。”
白采茹笑道:“如此便好。可口便多吃些。”
因为屋子里只有姑媳二人,便也没有了那些规矩,白采茹一面吃饭,一面和秋慕霜说话。秋慕霜便也随声应着,回答几句。这顿饭吃下来时间比往日略长了些,却很是愉悦。饭罢,洗漱已毕。白采茹笑道:“很久没有这样轻松地吃顿饭了。等年下七郎回来,我这心便彻底放下了。”
秋慕霜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才好,对于梅松庭归于不归,她的心里并没有多少涟漪。只是,白采茹是做母亲的,“儿行千里母担忧。”任何一个母亲对在外的子女也是不能够放心的,哪怕他随时送回平安家书。只有看着子女安安稳稳地出现在眼前,那股担心方得以落在实处。
“大王既然已经送了平安书信回来,朝廷中也不是接到捷报。料想不会有什么差池,阿家放心才是。”
“唉!”白采茹叹了一声,苦笑道:“这个七郎,就像那天上的风筝一样。有时候觉得他就在我的手心里,只要想,便可以随时收回来。有时候有觉得他像随时要挣脱牵绊飞出去一般,想抓又难以抓住。这做阿娘的……唉!等春儿长大了,你便明白了。”
秋慕霜无语,想到了梅笑春,或许再过十几年,他也会像他的父亲一样,成为翱翔于天际的雄鹰。到那时,自己该是什么样的心情呢?秋慕霜微微摇了摇头,不想再想。
“皇后,太后命人来传话,命平王妃去永寿宫说话。”宦者进来回禀道。
白采茹不由微微一蹙眉,看了看秋慕霜,面上有些为难之色。秋慕霜自从远嫁以来,和郑太后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然而,就在这屈指可数的几次中却都是极为不愉快的。
此时,他们母子刚刚从别院回来,郑太后便命人单意传唤秋慕霜说话,这其中必有蹊跷。有心不让她去,可是郑太后毕竟是梅松庭的祖母。祖母传唤孙妇说话,于情于理都不应当推拒。可是,让她去,不知道郑太后又存了什么主意,万一再次令她难堪,不仅秋慕霜心里委屈,便是这做阿家的心里也过意不去。
秋慕霜看出了白采茹的为难,微微笑了笑,说道:“既然是太后传话,儿自当走一趟的。何况,儿回来之后尚未来得及上太后问安。”
“也好。阿家陪你一同去。”白采茹微微点头,既然这一趟是躲不过的,早去晚去也没有什么差别。
秋慕霜对白采茹的这点关心,很是感激便跟着白采茹出了凤鸣宫,在宦者的引领下来到永寿宫。
郑太后正在寝殿的西内室的榻上倚着青锦团花隐囊养神,两个小宫婢一左一右用美人锤捶着腿。另有两个宫婢用雕漆嵌金葵花盘捧着两样果品,以及茶水小食。凑巧的是,永安长公主梅挽月携了一个眉目艳丽的婢女,坐在郑太后的对面剥捡核桃。
白采茹一进寝殿的屋门便看见梅挽月,不由自主地微微蹙了蹙眉。似乎每次梅挽月在郑太后身边,郑太后宣召秋慕霜进永寿宫便没有好事。只是已经来了,没有再转身离去的道理。便带着秋慕霜进来,走到郑太后的近前福身施礼,“太后安好!”
秋慕霜看见梅挽月也不由一怔,自从知道梅挽月指使殷成在别院投毒之后,便时时刻刻对她防着几分。此时看见她,下意识地便升起不祥之感。见白采茹施礼,便也跟着敛衽万福,“太后安好。姑母安好。”
郑太后看见她们施礼,方正了正身子,将手里的罗帕接着吐着口中的枣核,放在身边的宫婢手中的葵花盘里。赖洋洋地说道:“罢了。坐吧。”白采茹起身,拉着秋慕霜在旁边的绣墩上坐下。
梅挽月斜睨了秋慕霜一眼,似笑非笑地说道:“我还当是谁呢,这不是平王妃吗?平日不见来永寿宫晨昏定省也就罢了,初一、十五也没见平王府来向太后请安。难得太后大度,体谅晚辈不予计较。换做是我可容不下这样没有规矩的孙妇。”
秋慕霜垂眸说道:“妾不是在王府治病,便是去别院休养。昨日刚刚归京,今日正要来向太后问安,不想太后便命宦者宣召了。是孙妇失礼,请太后海涵!”
郑太后上下打量了秋慕霜几眼,脸上的神色显得有些莫测,既看不出喜,也看不出恼,只是有些冷淡。半晌方说道:“我原也听说你的身子不好,调养的如何了?”
郑太后忽然问起秋慕霜的身子,倒让白采茹和秋慕霜同时一愣,着实有些摸不清她到底打了什么主意。姑媳二人相互看了看,白采茹给秋慕霜递了一个安心的眼色,让她镇定回答。
秋慕霜微微含笑,道:“多谢太后记挂着。孙妇的身子经过数月调养,已经大见起色。”
“噢!”郑太后依旧是波澜不起的神色,端过白瓷海棠杯,饮了一口水漱口,待将嘴边的水迹拭去,方不紧不慢地说道:“大见起色?何时可以复原?”
“医师说只怕要一两年方得恢复如初。”秋慕霜对郑太后的问话越发感到不解,却又不好不回答,只得如实说道。
“如此说来,你这身子是一半时不能恢复了?”郑太后仍旧不紧不慢地问道,眼睛却不停地在白采茹和秋慕霜之间打转,似乎颇为满意她们姑媳二人的疑惑与无措。
“医师是如此说的。”话说到这里,秋慕霜几乎可以断定,此番郑太后宣召必定打了什么算计。此时,正一步一步将自己逼到她设置好的陷阱了。
“你的身子须得一两年方能恢复,在此期间只怕也不宜再受孕,为七郎产下子嗣。七郎虽然不是嫡长子,到底也是皇家的儿孙。理应为皇家延续血脉,为皇室添子添孙。”郑太后看着秋慕霜说道,目光锐利而又隐含着几分讥诮和不屑。
话说到这里,若说秋慕霜还不明白郑太后打了什么主意,那她便是痴子了。只是,她有些不明白,郑太后为何突然想起插手平王府里的事务来了。滴血认亲之时,在掖庭宫里梅松庭曾经顶撞过郑太后,那时郑太后几乎气疯了。如今突然又关心起梅松庭的子嗣,着实令人一时琢磨不透这其中的隐情。
白采茹也明白了郑太后的意思,她看了看秋慕霜,毕竟秋慕霜是梅松庭的嫡妻,给梅松庭指配孺人,媵妾应该和她说明。平心而论,白采茹作为一个母亲自然是希望儿子多几个子嗣的,将来也好有所扶助。只是,想起梅松庭对秋慕霜的亏欠,想起他们夫妻至今若即若离的关系,白采茹不觉得此时给梅松庭纳妾是合宜之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