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月的屋子在三楼,还算好找的一间屋子里。江轻离进去的时候,她贴身的一个小丫鬟正好出门,出门的时候眼中含着泪,紧紧咬着嘴唇,样子煞是可怜。她心中一滞,便问道:“欸……那个,你们家主子如何了?”她的不知道她叫什么,只能尽量的把那个’欸‘字放的温柔一些。
那个小丫鬟看到是江轻离来了,眼中的泪水直接滚了下来,没好气的说道:“你来干什么!”
“我来看看她。”果然,紫月应该是出了什么事情了。江轻离礼貌性的对小丫鬟笑笑,就推开了身后的门,不由分说的走了进去,“紫月怎么了?”
“你还好意思问我!不是你自己平日里在楼中那么嚣张跋扈,又怎么可能激起了那么多人的怨恨。月姐姐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居然要帮你。柳烟儿本来就是小肚鸡肠,又心思歹毒的人。昨天暗地里把月姐姐掐得青一块紫一块就算了,送她回来,还泼了一大桶井水。这就算是春季,可井水多凉啊,月姐姐哪儿受得住?我就一个人,换被褥整理床就弄到了半夜。月姐姐又醉的厉害,早上起来就发了高烧。现在……现在都没有醒呢!“
她大抵是委屈极了,说着说着就哭了出来。因为紫月现在也听不见,她也用不着抑制住自己的悲伤,呜呜呜地哭个不停。江轻离被哭得有些不好意思,见她的年纪不大,大概也是和闻莺一般十四、五岁的年纪。她轻轻碰了碰她的胳膊以示安慰,自己则拨开了帘子去卧房那边儿看看紫月的情况。
果然,看得出来床单被褥都是刚刚换新不久的。紫月穿着一身寝衣躺在床上,额头上盖着一块手巾,脸色发红,唇色苍白,这会更是紧紧闭着眼,面如金纸。江轻离也是心中一紧,连忙坐过去替她把脉。她是学过医术的,寻常的头疼脑热都不难判断出来。只是这一把,脸色也跟着白了:“烧的这么严重,你怎么不去请大夫。你怪我就怪我,我倒是随便你,但是你自己主子的病不要了么?!”
“你别在这儿充好人了!月姐姐这样也是为了你。她的钱,都被她自己锁了起来,说等回头赎身要用,还要给你酬谢,特地嘱咐奴婢这一阵子要省吃俭用一些。谁知道会出这么一档子事情,她如今病了,我又不知道钱被锁在哪儿。而我自己一个丫鬟,哪儿有什么请大夫抓药的钱。“
“那……唉,算了,其他的就不要说了。”江轻离从腰间摸出了一个二十两的银元宝递到那丫鬟手心里,“你还是快去请大夫来,快去快回。都已经烧成这个样子了,也不知道再拖会拖成什么后果。我在这儿等你,你务必快些过来!这可是关乎着你家主子的命!”
小丫鬟手中拿了钱,一下子理亏了,只是又有些拉不下脸来,半天不知道说什么好。江轻离推了推她,也没在意:“赶紧把眼泪擦擦快去吧,你说的话我听过的多了,也没当回事。你要是还真的把你主子当回事,那就快些过去,别叫我再催你了。”
“好,好,我马上去。我知道胭脂街附近就有个张郎中,十里八街的人生病了都找他。我这就去请他过来。”小丫鬟点了点头,伸手抹了一把眼泪,一路小跑的就过去了。
大概等了一刻钟,江轻离已经给紫月换了好几条过水的手巾。每次没盖上一会,就被她的体温烧得滚烫。她的心正一点一点的往下沉着,忽然,就听到了外面吵闹的生意。方才那个小丫鬟似乎在和谁争执,叽叽喳喳的说道:“青/楼的人难道就不是人了吗!亏你还是个郎中,怎么见死不救!“
“欸……姑娘,不是,不是这样的。我只是说,我不想来这种地方。若是有人实在病了,那你们可以把人抬出来……到底都是人命,我不会见死不救的。倒是你,你这样拖着我拖来,男女授受不亲……你你你……唉,别,我不想来,不想来!”
江轻离听到这番对话,顿时无语了。听着声音倒是不老,怎么年轻人的思想那样迂腐。固然她也不喜欢青楼,可是只要不是十恶不赦的人,谁都有活着的权利。她有些没好气的过去开门,看到小丫鬟正拖着一个男子往们边儿走。那男子抱着一个药箱,如论如何都不肯踏进半步。
她颇有些恼火,也跟着拽了那个人一把:“已经是人命关天的事情了,你还在这里磨磨唧唧的,别说这是医者该有的作为了,连是个男子汉大丈夫都不配。快些过来,诊金可以翻倍,其他一切都好说。”
就这样威逼利诱着,这位张大夫才不情不愿的走了一进来。但是,到底是医者仁心,本来还嘟嘟囔囔着不停,一抬头,看到了躺在床上面如金纸的紫月,又同情心泛滥,三步并作两步,也顾不得什么男女有别,男女授受不亲,上前去诊脉确诊。江轻离在边上观察,这个张大夫约莫而立之年,已经不再年轻,生得的确是一副老实模样。但是仔细看看,也算是个清秀干净的人物了,除了身上有着一股倔驴的劲,自己不是很喜欢,但是也不招人讨厌。
张大夫诊了一时,脸色也白了白,厉声道:“这命都烧掉了半条,怎么才来请人看!快些,拿纸笔来,随我去抓药。”说着又打开自己的小药箱,在里面取出了几枚银针来,捋起了紫月的袖子,对着几个穴位扎了下去,“病人平日里酗酒,作息颠倒,底子已经十分虚了。这会儿烧的实在厉害,你务必都去买最好的药来。”
江轻离本来是想亲自过去买药的,可是想着自己出门又太过麻烦,来来去去恐怕太浪费时间。也就从腰间又拿出了两块碎银给小丫鬟说道:“你按照这位大夫写的药方去药房抓药吧,银子给够了,小二自然会给你拿好的。”
“不用了,不用了……小,小姐,这个银元宝够买很多很多药材了。你不用再破费了,奴婢先过去买药,其他感恩的话,奴婢等月姐姐好了再和您说!”说着说着,又红了眼眶,哭哭啼啼的走了。
那位张姓的大夫把针灸的针取了下来,复又探了探紫月的额头,缓缓舒了一口气:“现在勉强吊住了一条命了。这次可真是在鬼门关中走过了一次,即便是以后治好了,可千万要仔细保护着身体,不要着凉,绢风之类的……也尽量少吃些生冷的。唔,你是?我怎么觉得……有些眼熟。“
男子说着,一抬头,看到了正在认真听着自己说话的女子,乍一看觉得好看,再一眼,又觉得这模样似乎有些眼熟。他打量了一番,又一时想不起来名字,也就作罢了。起身拂了拂袖子,又念叨起紫月的病情来:“躺着的这位姑娘身子实在太差,我刚才嘱咐的你都要记好,然后告诉她身边的那个小丫鬟。不知道你们这儿的灶房能不能借用一下,一会抓药来了的时候我亲自来煎。”
“恩好,多谢大夫。不知道这位大夫,如何称呼?”江轻离听着,笑了笑点着头。她的举止得体,语气漫不经心,有着和这轻浮青楼格格不入的一种沉稳气质。
“哦,是在下疏忽了。在下免贵姓张,单字一个季字。就在醉仙楼的那条街上开了一家小医馆。”张季拱了拱手,行了一个礼。抬起头来打量着江轻离,这才后知后觉的看到了她脸上淤青和膏药,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皱起了眉头来,“你这脸,又是怎么回事?怎么一个、两个都受了伤?”
“我这个无妨的。”
除了瞎子,谁都能看得出来脸上肿起来的这一块是被扇耳光扇出来的。虽然已经敷过了消肿的药,可是还是有些痕迹在。毕竟不是什么仙丹,不会那么快的就消去。江轻离倒是真的一点儿都不在意,轻轻伸手碰了碰那块伤势,云淡风轻的说道:“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这些事情,就不和大夫说了,免得污了您的耳朵了。”
“好吧,好吧,你们这里的事情……我的确也不懂。”张季后知后觉,忽然反应过来自己正在青楼中。他活了将近三十岁了,可从来没有碰过酒色这类东西。今日也不得已,被那个急吼吼的小丫头强行拽了进来,不然他可能这辈子都沾不到这一类东西。这会儿反应了过来,顿时从脸红到了耳朵根,还很没有意义的伸手掩住了脸,只露出了一双涨红的耳朵,“那个……请问这里有没有什么可以单独坐的地方。我从来没有进过女子的闺房,实在有些接受不了。”
这人,倒还真是的是纯情的像个七八岁的孩子。江轻离觉得好笑,可是又不能表现的太过老成。毕竟自己表面上也就是个十六岁的姑娘,若是和他一样像个平辈的人,未免要吓到他。她忍住笑,一本正经的告诉他,这儿宾客自己住的屋子都是价值不菲。其实,进姑娘的屋子也都价值不菲,能免费进来已经旁人许久都修不来的福分了。若是实在害羞,可以去屏风后面暂避一避。
若不是床上躺着的这个女子实在是病得太重,张季不忍心放下,不然一定是夺门而逃。可是现在既然这样说了,他也就没有办法了,只能乖乖的去到了屏风后面稍候。